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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育视角看“研学旅行”中的学习消费化

一、摘要与关键词

摘要：

近年来，在国家政策的大力倡导与中产阶层教育焦虑的双重驱动下，“研学旅行”已成为中国基础教育领域一个蓬勃发展的新兴业态。其政策初衷，在于推动课堂教学与社会实践的深度融合，实现“行走的课堂”。然而，在市场化逻辑的深度介入下，研学旅行正经历着一场深刻的“学习消费化”转向，其教育本质面临被侵蚀的风险。本文旨在从教育社会学的批判性视角，对研学旅行中的学习消费化现象及其内在机制，进行一次系统的质性探究。本研究主要采用多案例研究方法，选取了三个不同定位的商业研学项目作为分析对象，通过对项目组织者、参与学生及家长的深度访谈，并结合对其宣传文本的话语分析，来解码学习被商品化的过程。研究发现，学习消费化主要体现在三个层面：其一，是“体验的标准化”，即将独特的、生成性的教育体验，改造为可批量复制、可预测、风险可控的旅游产品；其二，是“过程的符号化”，即将学习过程的价值，窄化为可供展示与交换的符号性成果，如精美的照片、结业证书与社交媒体上的“打卡”记录；其三，是“成长的表演化”，即整个研学过程，被精心编排为一场面向家长（消费者）的、关于孩子独立与成长的“定制化展演”。这一转向，深刻地反映了在教育“内卷”的背景下，家庭的经济资本如何被用来购买和堆砌一种“体验式”的文化资本。本文认为，学习消费化从根本上违背了体验式学习的真谛，将深刻的、内化的教育过程，异化为浅表的、外化的商品消费，亟需教育界与社会进行深刻反思与系统性纠偏。

关键词：

研学旅行，学习消费化，教育内卷，文化资本，体验式学习

二、引言

在深化教育领域综合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宏大叙事之下，“研学旅行”正以前所未有的热度，进入中国基础教育的版图。自教育部等十一个部门联合印发相关指导意见以来，将研学旅行纳入中小学教育教学计划，已成为从国家到地方的明确政策导向。这一举措的背后，是对传统应试教育模式下，知识与生活、理论与实践严重脱节的深刻反思。研学旅行，被寄予了打破校园围墙、构建开放式教育体系、引导学生在真实情境中主动探究与建构知识的厚望，被誉为“行走的课堂”与“移动的教科书”。

在政策的东风与市场的敏锐嗅觉共同作用下，一个规模庞大的研学旅行产业迅速崛起。各类教育机构、旅行社乃至房地产公司，纷纷投身这片蓝海，推出了名目繁多、价格不菲的研学产品。从名校探访、博物馆寻踪，到科技探索、自然博物，再到海外游学，研学旅行的市场供给，呈现出爆炸式的增长。对于日益壮大的城市中产阶层家庭而言，这既是响应素质教育号召的政治正确，也成为了缓解自身教育焦虑、为子女的未来“履历”增光添彩的又一重要战场。

然而，在这片繁荣景象的背后，一种深刻的矛盾与异化，正悄然发生。越来越多的家长和教育者开始抱怨，许多研学旅行“游而不学”、“名不副实”，其过程更像是一场被精心包装的“高端旅游”，而非真正意义上的深度学习。孩子们在走马观花式的行程中，收获的往往是疲惫的身体、一堆大同小异的摆拍照片和一张制作精美的结业证书。学习，这一本应是深刻、内化、充满不确定性的心智成长过程，似乎正在被一种标准化的、可购买的、以感官体验和符号展示为核心的“消费”逻辑所取代。

这一现象，我们称之为研学旅行中的“学习消费化”。它向我们提出了一个严峻而深刻的教育社会学问题：当“学习”本身，可以被明码标价地打包出售时，其内在的教育意涵，究竟发生了何种质变？推动这场“消费化”转向的深层社会机制是什么？在这场看似自愿的教育消费中，学生、家长与商业机构之间，形成了一种怎样的权力关系与价值交换逻辑？最终，这场以“素质教育”为名的消费竞赛，对于重塑我们的教育观念、加剧教育不平等，又将产生何种深远的影响？

因此，本研究的核心目标，便是将“学习消费化”作为核心的分析概念，运用教育社会学的批判性理论工具，对当前研学旅行的实践样态，进行一次系统的、深入的解码。本研究将超越对研学乱象的表面化、情绪化批判，而致力于深入到商业研学产品的设计逻辑、运作过程与价值传递的后台，系统性地揭示学习是如何被“商品化”的，并深刻地阐释这一现象背后所折射的、当代中国社会教育竞争与中产阶层焦虑的文化根源。

三、文献综述

围绕研学旅行的研究，近年来已成为教育学界的一个热点，而对其背后消费主义逻辑的探讨，则与更广泛的教育消费化研究脉络紧密相连。为了清晰地定位本研究的理论贡献，有必要将相关文献，大致归纳为研学旅行的政策与功能研究、教育消费主义的批判性分析，以及体验式学习与文化资本的理论资源三个主要方面。

在研学旅行的政策与功能研究层面，国内学者大多持积极和倡导的态度。研究系统性地梳理了国家及地方层面出台的各项支持政策，论证了研学旅行在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提升学生核心素养、促进全面发展等方面的巨大潜力。一些实证研究，通过对参与学生的问卷调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