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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浮生六記》的回憶建構 中文二張嘉容 第一章：前言 《浮生六記》一書體裁為沈復的自傳文學，也就是沈復的回憶錄。其中最重要的兩篇為第一卷〈閨房記樂〉及第三卷〈坎坷記愁〉，第一卷是在回憶沈復與陳芸的婚姻生活，第三卷則是回憶後來的艱辛困頓，直到陳芸逝去。此本書的回憶建構很特別，若只是稍微翻過便能發現《浮生六記》的第一卷為大喜之作，而第三卷則為大悲之作，斯蒂芬?歐文（Stephen Owen）的《追憶－中國古典文學中的往事再現》中提到 「當我們讀到根據回憶寫成的作品時，我們很容易忘記我們所讀的不是回憶的正身，而是他的由寫作而呈現的轉型。寫作是由回憶產生的許多複現模式中的一種，但是寫作竭力想把回憶帶出它自身，使它擺脫重複。寫作使回憶轉變為藝術，把回憶演化進一定的形式內。所有的回憶都會給人帶來某種痛苦，這或者是因為被回憶的事件本身是令人痛苦的，或者是因為想到某些甜蜜的事已經一去不復返而感到痛苦。」 在大喜與大悲之間夾了〈閒情記趣〉為銜接且平緩情緒的平和之作，很明顯沈復刻意營造或者說是不經意的將自己的回憶分成了極端的兩個區塊，然而這兩個區塊都是令沈復產生追悔、遺憾的痛苦。文本是透過不斷的反思詮釋而成，在回憶的過程中，作者選擇了一些意象，作為想藉此表達心意的媒介。 因思《關鳩》冠三百篇之首，被列夫婦於首卷，余以次遞及焉。 試想看看如果要我們來寫一本回憶錄，我們現在還能記起小時候多少的事情，沙克特（Daniel L. Schacter）在《記憶七罪》中提出記憶具有七種缺失：健忘、失神、空白、錯認、暗示、偏頗、糾纏。我們無法將回憶中記的清清楚楚，通常一些急於遺忘的重大挫折及創傷經驗卻總是反覆重現，揮之不去的追悔。或許僅是一個形象或一個景物，在回憶錄裡卻代表了一些重要的訊息－作者寫作的最終目的。為何特別敘述此種回憶？此種回憶在作者人生中隱含的重要性及獨特性。因此我特別將《浮生六記》中的回憶做了建構分析，由特別的部分做適當的詮釋。 第二章：糾纏的記憶 重複的結構，雖然人物、事件、景物不同，可是卻依稀可看出相似的輪廓。 一、重複「被破壞」的結構 (一)、被禮教吃掉的戀人 在〈閒情記趣〉一卷中，沈復起了很微妙的開頭，其中很明顯能看出迫於傳統禮教的不確定感。沈復與陳芸美好戀情、婚姻生活的破碎，關鍵點便在於中國的傳統禮教對女性的種種限制，然而沈復的開明性格加上時代背景產生矛盾，導致沈復雖然支持自己的妻子去做她想做的事，卻無法勇敢對抗世俗，從下面這段引文便可看出沈復的怯懦及無能為力的妥協。 一日，見二蟲斗草間，觀之正濃，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蓋一癩蛤蟆也，舌一吐而二蟲盡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覺呀然驚恐，神定，捉蛤蟆，鞭數數十，驅之別院。年長思之，二蟲之鬥，蓋圖奸不從也，古語「奸近殺」，蟲亦然耶？ 捉蛤蟆，鞭數數十，驅之別院。古語「奸近殺」，蟲亦然耶？ (二)、天不從人願 　　這個主題的建構事實上與「被禮教吃掉的戀人」相似，且在文本中出現頻繁。例如同在〈閒情記趣〉一卷中。 余掃墓山中，檢有巒紋可觀之石，歸與芸商曰：「用油灰疊宣州石於白石盆，取色勻也。本山黃石雖古樸，亦用油灰，則黃白相閱，鑿痕畢露，將奈何？」芸曰：「擇石之頑劣者，搗末於灰痕處，乘濕糝之，干或色同也。」乃如其言，用宜興窯長方盆疊起一峰：偏於左而凸於右，背作橫方紋，如雲林石法，廛巖凹凸，若臨江石硯狀；虛一角，用河泥種千瓣白萍；石上植蔦蘿，俗呼雲松。經營數日乃成。至深秋，蔦蘿蔓延滿山，如籐蘿之懸石壁，花開正紅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紅白相間。神遊其中，如登蓬島。置之簷下與芸品題：此處宜設水閣，此處宜立茅亭，此處宜鑿六字曰「落花流水之間」，此可以居，此可以釣，此可以眺。胸中丘壑，若將移居者然。一夕，貓奴爭食，自簷而墮，連盆與架頃刻碎之。余歎曰：「即此小經營，尚干造物忌耶！」兩人不禁淚落。 　　一樣是「被破壞」的結構，作者先是敘述了經營的多麼仔細用心，藉由表現作者的內涵掩飾作者隱含的秘密。接著同樣的情節上演，忽然破壞者（在這段敘述中是貓）猛地出現，令人來不及做反應，於是細心經營的一切恍若幻夢一般，倏忽消失殆盡。 「他年當與君卜築於此，買繞屋菜園十畝。課僕嫗，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畫我繡，以為詩酒之需。布衣菜飯，可樂終身，不必做遠遊計也。」 　　與大千世界相比他的心願就那麼小，於是沈復哀痛道：「即此小經營，尚干造物忌耶！ 二、重複打造的完美幻想世界 欣賞這本書時，我們時常會注意到沈復及陳芸夫婦的品味及內涵，因為〈閒情記趣〉一卷便是一大篇幅的呈現他們日常生活獨樹一幟的審美觀。然而事實上卻隱含沈復想逃離世俗的願望，他重複打造著假山盆景，做為自己與陳芸可躲藏的桃花源。從〈閒情記趣〉一開頭我們便能發現沈復對於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世界有特殊的規範。 余憶童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