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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秽言与语文能力 　　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此句名言出自一九三二年，鲁迅给《文学月报》主编周扬写的一封公开信。盖因“起应兄”办的此刊不仅有“喜欢骂人的无产者”，而且还有人扬言“你的脑袋一下就要变成剖开的西瓜”。七十五年以前，幸而网络这个怪物尚未诞生，不然先生斗志昂扬的书信集必将增加若干卷数，先生也将再提前二年毙命于电脑台上。君不见如今铺天盖地的博客下匿名网友的跟帖，丫的，我操，傻逼，他爹他娘他大爷乃至他的姥姥，只要与博主的观点不合，顺嘴就拿对方的一位亲人来做开骂的箭垛。“骂一句爹娘，扬长而去，还自以为胜利，那简直是‘阿Q’式的战法了。” 　　骂人者往往误以为他有幽默的天分，却不知幽默与刻毒是一对看似有几份挂相的姊妹，两人只一开口，一位是俏皮得可爱，另一位则是尖酸得可恶。同样有着惹人发笑的功用，前者令人开怀，后者也令人开怀，后者的开怀却是手持利刃去划开对方及其爹妈的怀，以期引发另一群人缺少文化价值的可怜笑声，究其实无非是一批街头流氓的起哄。甚至同样是骂，它们也应有着本质的区分，这界限即在于动机的善良或恶毒。 　　网络博客的跟帖中以刀开怀的网民是太多了，脏言秽语，恶字毒词，博主欲将这些污眼的帖子扫地出门，立刻还会招来更大的辱骂。这些人又不似周扬当年主编的《文学月刊》的作者，人家那时虽骂，虽也隐去真名而冠以“铁血”、“病鹃”之类，编辑要寄样刊与稿费，却还能够找到本人，网络上的这些破口大骂的英雄好汉们则不然了，他们不取稿费与样刊，因此可以将假面舞会进行到底，永远署以“新浪网友”以及一些抄自唐诗宋词抑或武侠小说中的半截名句。 　　梁实秋写过一篇《骂人的艺术》，鲁迅骂他，他当然也不得己而骂鲁迅，但那一场关于文学立场的骂战，足可供国人作千年的观赏。一个西装油头，伏案雅舍，一个长衫短胡，蜇居小楼，落笔乃锦绣文章，出唇即珠玑妙语，与骂街的村妇，吐粪的泼皮，二十一世纪只会在网络博客上骂娘的愤怒的北京混混儿小青年们，怎么会是一码子事呢？ 　　听鲁迅骂人是一种享受，鲁迅一生骂人无数，从蒋介石到教育总长章士钊，女师校长杨荫榆，到新文化同一战线的同志胡适们，朋友林语堂们，战友郭沫若们，学生高长虹们，以及胞弟周作人与其日本女人羽太信子，都留下了佳话般的传世骂文。被胞弟夫妇赶出八道湾后，那一时期他的文章署名，概为古里怪气的“宴之敖”，《说文解字》：宴者，从家，从日，从女；敖者，游也，从出，从放。这便是一句骂人的话了，意思是“我被那个日本女人从家里赶了出来，如今流放在外”。倘若是换了北京小愤青，在网上发表的骂人文章只会是这个样的：“我操，傻逼大爷被她丫的轰出来了！” 　　清明前后，零六上榜明星易中天，在其博客贴出《西江月》一首：“故国当年赤壁，小楼昨夜秋风。一江春水任西东，总是南柯一梦。”一时间引来天下网友乱石齐下，砸得易夫子那一江春水四溅，跟帖一日数百，骂其曰狗屁不通，开头一句便不合平仄云云。本着师生之谊，公正之心，我刚写了一篇文章贴将出去，立刻便有人怒骂我曰：“野莽你他妈的个酒疯子，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易中天写的神马狗屁玩意儿你也说好！” 　　全球红楼选秀尚未落幕，一位名叫许晚秋的女孩儿想在胡安的麾下演一回林妹妹，这本是她的天赋人权，有何罪哉？孰料因其腰围略为的粗大了一点点，遂被愤青网友们大骂为屠夫和丑八怪，害得许妹妹的众亲友担心伊一气而晕厥在昌平的温都水城，一致对伊苦劝，千万不要上网看那些劳什子。 　　人世间有如此之灿烂的文学艺术的语言，微妙之极，奇诡之至，为文者大可仗其与敌人决斗，与友人论争，与爱人拌嘴，那将应该是一道多么高级的文化景观，对己是一种展示，对人是一种赏玩。反之，只会把生殖器当作手榴弹在空中飞来飞去，寄奢望于掷倒对方的人，其本事则接近哑巴，甚至只能与灵长类以下的低级动物为伍。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