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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呈《新语文学习》编辑部[编者按]课改以来，很多教师仍然只关注检测手段与技巧，不太注意教育教学观念的反思。我们经常收到读者来信，对此表示担忧。教师们也希望本刊延请学者和专家就语文教育存在的问题，以各种形式予以指导。王得后先生是研究鲁迅的著名学者，对语文教育也多有真知灼见，他不辞辛劳，在酷热中写来此文，表达了一位学者对中学语文教学的关注。 《新语文学习》编辑部 王栋生先生： 林贤治学兄日前来电话传达诸位约稿的美意。昨天又奉到您惠寄的《新语文学习（中学教学）》样刊。盛情与厚爱，感激无似。然而，这，却更令我惭愧，令我恐怖。我深信这近乎问道于盲。虽然我北京师范大学出身，但在风云变幻中，我从事中等学校语文教学不过十年。十年间，还时有修路、下放、度荒种种停课的任务。世异时移，如今脱离教学真是“久矣乎”了。不了解当今的教学情况，不仅和学生隔膜，就是和教师也隔膜得很，我能说什么呢！而我爱上鲁迅，阅读鲁迅，尽管长达五十年，可以说已穷毕生之力，然而，所得实在贫乏，浅薄。一定要我说，我想，下面几点，不知道是否可供参考？ 第一。我们中国，版图辽阔广大，人口众多，特别是民族众多，多达五十六个。贵刊2008年5―6月号，有《母语教材研究》出版座谈的报道。我不知道具体内容。要说在我们中国的“母语教育”，顺理成章，自然是各民族的本民族语言教育，决不能仅仅是“汉语”教育。而谈鲁迅课文的教学，不过是汉语教学的一肢一节罢了。不明确这一点是无从谈起的。 因为地大人多，发展就很不平衡。不要说全国，就是在一个省区之内，城市与城市，城市与农村，那差别也是令人叹惋的吧。而我们汉族，酷爱大一统，思想要统一，答案有标准，什么都“一刀切”。一个见解，一点感想，往往认定”放之四海而皆准”。课本如此，教辅材料如此，“教学经验”也如此。因此传播开来，脱离实际，效果往往大不如意，实在是怪不得别人。如果从此悟道，懂得鲁迅说的“根柢在人”，“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的道理，自己观察，自己思索，自己作主，问题也许可望迎刃而解吧。 第二。现在的中学语文教学，毕竟是“白话文”了。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制度，要复兴“文言文”，我敢断定是一场白日梦。鲁迅是倡导“白话文”的先驱者之一，这是不争的事实。事实是不顾情面的，事实能将谎言打得粉碎。要读他的文章，我想先介绍一点鲁迅对于自己的文章，对于读他的文章，对于一般读书和作文的意见，我认为，这比听别人所说要好得多。“肺腑而能言，医师面如土”啊。 关于自己的文章，鲁迅说:“在进化的链子上，一切都是中间物。当开首改革文章的时候，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作者，是当然的，只能这样，也需要这样。他的任务，是在有些警觉之后，喊出一种新声；又因为从旧垒中来，情形看得较为分明，反戈一击，易制强敌的死命。但仍应该和光阴偕逝，逐渐消亡，至多不过是桥梁中的一木一石，并非什么前途的目标，范本。跟着起来便该不同了，倘非天纵之圣，积习当然也不能顿然荡除，但总得更有新气象。”还说：“古文已经死掉了；白话文还是改革道上的桥梁，因为人类还在进化。便是文章，也未必独有万古不磨的典则。”至于读他的书的问题，他明确劝导别人，说：“你说专爱看我的书，那也许是我常论时事的缘故。不过只看一个人的著作，结果是不大好的：你就得不到多方面的优点。必须如蜜蜂一样，采过许多花，这才能酿出蜜来，倘若叮在一处，所得就非常有限，枯燥了。”还有：“我的文章，未有阅历的人实在不见得看得懂，而中国的读书人，又是不注意世事的居多，所以真是无法可想。”如果我们把鲁迅的文章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看作中国文章的桥梁，白话文改革过程中的桥梁，只是一家的文章而已；如果懂得中学生是少有人生阅历的青少年，那么，在教学中会有新感受，新意境吧。 关于读书。鲁迅那篇《读书杂谈》，我觉得值得每一位教师研究，作为“教辅材料”来研究。这里摘录几段： 说到读书，似乎是很明白的事，只要拿书来读就是了，但是并不这样简单。至少，就有两种：一是职业的读书，一是嗜好的读书。所谓职业的读书者，譬如学生因为升学，教员因为要讲功课，不翻翻书，就有些危险的就是。我想在坐的诸君之中一定有些这样的经验，有的不喜欢算学，有的不喜欢博物，然而不得不学，否则，不能毕业，不能升学，和将来的生计便有妨碍了。我自己也这样，因为做教员，有时即非看不喜欢看的书不可，要不这样，怕不久便会于饭碗有妨。我们习惯了，一说起读书，就觉得是高尚的事情，其实这样的读书，和木匠的磨斧头，裁缝的理针线并没有什么分别，并不见得高尚，有时还很苦痛，很可怜。你爱做的事，偏不给你做，你不爱做的，倒非做不可。这是由于职业和嗜好不能合一而来的。倘能够大家去做爱做的事，而仍然各有饭吃，那是多么幸福。但现在的社会上还做不到，所以读书的人们的最大部分，大概是勉勉强强的，带着苦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