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观赵汀阳学术自选集-赵汀阳[著].pdfVIP

第 1 页 在为福建教育 出版社编这本命 名为 《直观》的哲学 自选文集时，不 免又想起关于哲学的一些 困惑 。当埋 头于某种工作时，人们总会暗 以为它 的意义是显然 的，但 只要一反思 ，却 很容易发现意义有些失落 ，当然不是 真 的没有意义 ，只是意义像退潮一样 远去 。通常我们会觉得哲学就是专 门 在反思各种事情 ，但 只要达到哲学的 那种豁达境界 ，就往往发现 “事情无 非如此 ，如此而 已”这样一种意义缺 失的状况 。可是假如哲学把各种事情 反思成没有意义 的，哲学 自身又怎么 能够有意义 ？人类学家王铭铭有一次 半真半假地讥讽哲学家总是 “过度反 思”，这其实很有道理 。维特根斯坦 曾经指 出，对于一个观念 ，人们总是 第 2 页 想象有一大堆解释或根据在那里等着 。其实不然 ，解释和根 据很快就会用完 ，很快就会发现无话可说 ，除非故意胡说 。 除非是神经病 ，否则总是胡说 ，自己也会失去耐心。哲学思 考确实需要有某种限度 ，但哲学所应该追求 的思想结果很可 能并不是一清二楚的结论 ，而是一些有魅力的问题 。 记得 当年开始做哲学研 究时 ，哲学家李泽厚警告说 ： “哲学这个东西怪得很 ，愚蠢 的人越搞就越愚蠢 ，智慧的人 越搞就越智慧 ，所 以冒险得很 。”这种话诱导人产生烦恼 ， 尤其没有人告诉我 ，我是愚蠢 的还是智慧的。这种烦恼并不 算非常可笑 ，因为连维特根斯坦这样 智慧 的人都会 去 问罗 素 ，他到底是天才还是 白痴 （他想的是 ，如果是天才就搞哲 学 ，如果是 白痴就开飞艇 ）。不过这种烦恼没有必要当真 ， 看起来属于 “一笑不 了了之 ”的事情 。有一个长时间的真正 烦恼是 ，我们没有把握说哲学是什么样 的一种研究，并且 ， 不知道哲学这种思想的意义何在 。以这种 “学理性 ”的烦恼 为背景 ，前面那种有些可笑 的烦恼就变得不算太幼稚 了，毕 竟这涉及到一个哲学家想做 出什么样 的哲学这样一个根本 问 题 。 首先 ，无论是实证方法还是逻辑方法 ，不管有 多么丰富 的学识或者多么普遍 的共识 ，都不可能确实证 明某种哲学命 题是真知识 ，同样也不能证 明什么样的方法能够获得哲学知 识 。这说 明哲学思想不是一种知识 ，而这又多少暗示着 ，哲 学不是能够 “学”会 的，而只能使人的智慧 “超水平地 ”发 挥 出来 。因此 ，哲学从来就只能是一种天才的活动 （所 以维 特根斯坦担心他是不是天才 ），是一种思想艺术 它 的思 维方式与通常所说 的那种制造艺术 品的艺术其实非常相似 ， 第 3 页 都特别地依赖直观和想象力 ，只不过哲学的想象力制造 的不 是感性诱惑而是观念诱惑 。既然哲学是天才 的活动 ，那么 ， 或者会哲学 ，或者根本不会 。但是 ，什么样 的思想算是有哲 学水平 的，这仍然很难描述 ，就像很难描述一个艺术 品的水 平一样 。尤其是 ，像艺术和哲学这样的创作本来就缺乏严格 的可 比性 ，我们只能比较含糊地感受其中的才华 。 除非哲学是一种知识 ，否则就无法 比较准确地断定谁是 更伟大一些的哲学家 ，可是哲学不是知识 ，因此我们无法 比 较哪一种对世界或生活的解释是真正的 “答案 ”。到今天 ， 事情 已经相当明朗了，任何一种最后的答案都不是真正的答 案 ，因此随便哪一种答案都是无所谓的，甚至人们不再需要 最后 的答案 ，就是说 ，且不管哲学是否能够成为知识 ，关键 是人们不需要哲学去成为知识 。哲学 问题不需要答案 ，作为 知识 的哲学答案是 多余 的、有害 的 试想想 ，假如像 正 义 、 自由、存在 、真理、本源等等这类其大无 比、笼罩着整 个生活的问题突然有 了绝对答案 ，那么 ，不仅人们不再有什 么重要 的事情可 以思想，而且不再有什么生活 。关于人 、关 于生活的知识追求本身就是悖论性 的：一方面 ，人们为 了能 够生活得更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