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颖古典文学论集 (38).docVIP

吴颖古典文学论集 /SHANGJIANFANG123 PAGE 718 /SHANGJIANFANG123 附录五 碎玉联缀花一束 ——怀念吴颖先生 许崇乐 凤城的夏夜安静而又闷热。我独自坐在灯下，怀着激动的心情，再一次翻读吴颖先生生前赠送我的三本书。这三本凝结着先生心血的书，刹那间在我眼前幻化成一条弯弯曲曲的路。我看到：从路的这边到那边，先生慢慢地走着，年轻的脸庞逐渐衰老，头发由乌黑变成灰白。那么漫长的路呵！他终于走到路的尽头，登上了一座山头，而他却过早地、安静地离开人间。他本来是完全可以再登上好几座山头的。太可惜了！ 我认识吴颖先生的时候，还是一个不满16岁的少年，当时，国内的文艺刊物上，经常出现吴颖、伍郢的文章。他在《文艺月报》、《文艺报》上发表的评论文章，使我们这群中学生读后，很佩服他的才华和学识。更何况，他身在潮州，是近在咫尺的潮安一中教师，就住在官诰巷里。那时候，他才30岁，已是颇有名气的青年评论家。其研究的范围也较广，从李璟、李煜的词到《水经注》和《木兰诗》，从鲁迅先生的著作到当时的文学思潮，他都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的文笔是犀利的，敢于直抒胸臆。这一点，令喜欢坦率的文学爱好者读之更为动情。记得当年我曾脚着木屐，与几位同学手挽着手，跟着他在西湖边的小径上散步，听他谈李煜、谈“左联”作家们的生活，话题的那样广泛。他略带嘶哑的声音中透出性格的爽直，简略的谈论中常发出几句“诛心之论”。于今回想起来，仍使我欣然、怅然。 我曾经问过他：“您只读了小学五年级，为什么会具有这样的学识？” 他听了，爽朗地大笑几声，用左手指着头说：“读书呀，读了往这里装，装了再想一想。” 的确，他读了数不清的书刊。他当时的藏书已有万种以上，七个大书柜都装满了。而且，他有很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他每天都坚持写作。这种勤学苦练的精神，几乎贯穿他的一生。 命运之神实在神妙得很。那里料得到，60年代中期，我竟然会与他同住在一个地方达5年之久，而这地方又是那样荒僻，其中某些地名听起来怪奇特的，什么“石龟”、“西天”、“赤毛”之类。然而，他很坦然。他一有空闲仍戴上深度近视眼镜，伏在破旧的小桌上、或斜躺在棉被上，对着昏黄的灯光，读《虞初新志》、读古典文论。其时，他还有余兴去研究明末清初的散文，还有闲情去构思一本研究鲁迅杂文的书，居然还写了提纲！而他的身体却是那样瘦弱。肺病复发了，心脏也有毛病。大暑天，他披上那件旧棉衣，一天到晚在山坡上看守成片的即将收摘的玻萝园。他脸上汗如雨滴，兀坐在那小小的草棚中，手里仍握着《小说旧闻钞》！过路的人觉得奇怪，问他：“咦，书能当饭吃呀？”他苦笑着摇头，但依然紧握着那本书。 也许，这就是所谓学者的品格？也许，这就是所谓读书人的美德？默默地、像海绵吸水一样地吸取大量的知识，默默地、像探险家一样的探索精神领域的宝藏，这在任何时候都是值得赞美、值得尊重的。更何况，他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那样的条件下？如果，那山坡下的人工湖有灵性的话，它也会扬起清波为他喝采的！ 流年似水，往事如烟。但水流不断，烟也浩茫。等到我再次同他相聚的时候，他恰好在写《评〈红楼梦〉评论中流行过的几个论点》一文。这篇发表于《学术研究》1979年第3期的论文，是他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公开发表一篇文章。那是一个寒风劲吹的夜晚。我走进他小小的卧室。只见他正襟危坐，一手握笔，一手按住稿纸，不停地写出一个个清秀的汉字。他看到了我，有些惊异，仔细地审视，以为看错了人。因为分别整整14年了，我已再也不是稚气十足的年轻人了。而他也大有改变。缕缕银丝，醒目地呈现在额角。 他对我说：“我要从零开始！” 这是指他从事红学研究而言的。红学，对于他来说，当时还是刚刚进入的研究范围。虽然，过去他也多次研读《红楼梦》及其有关的学术论著，但毕竟不是他专攻的对象，积累的资料也并不多。而他要下决心“从零开始”，主要原因是他从前潜心研究的那些课题，由于长期少于接触，有点陌生。而他近万种的藏书，因为毁于“人祸”，已荡然无存。这使他不得不开始从事新的研究课题。当时，我问他：“这很难做到吧？” 他睁大眼睛，倔强地说：“你要明白，苦心人天不负，有志者事竟成！” 声调是铿锵有力的，意思也是明确无误的。但我看着他那简陋的居室，他依然瘦弱的身体，想到“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艰辛，想到他已进入老年的行列，对他的回答不免产生一种沉重的沧桑感。尽管，我是相信它有坚强的毅力和厚实的功底的。 过不了多久，《学术研究》发表了他的第一篇红学研究文章，接着，《红楼梦研究集刊》也刊发了他的长篇论文。 短短几年内，他写出了十多篇红学研究文章，共18万字，并结集成册，书名为《红楼梦人物新析》，作为《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丛书》之一，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他当选为中国红学会理事，多次出席全国红学研究会议，并和著名红学家蒋和森等欢聚，畅谈红学研究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