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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境界怅惘的情思——《诗经·蒹葭》赏析

朦胧的境界怅惘的情思

——《诗经·蒹葭》赏析

川雪

《诗经》中写男女思念的诗各具特色，这一首也有它的独到之处。

其中突出的一点就是诗人把自己的思念之情与秋晨的景色描写融合在

一起，景中有情，融情入物，使情致更加婉转，意味更加深长。

“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用王国维的这一著名论断来分析《兼葭》

中的景物描写是很贴切的。这首诗直接描写景物的虽只有每章的前两

句，却已勾勒出一幅深秋晨景图：一片繁茂的芦苇，在秋风吹拂下摇

曳起伏，冰冷的露水洒在芦苇上，凝结成了片片霜花。这是一幅多么

清冷的画面啊！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诗人所追求所思念的那个

人就站在水的那一边。这就像电影中的推拉镜头，由眼前的芦苇慢慢

摇向远方广阔的背景，最后定格在水那边的“伊人”身上，既交代了

“伊人”所处的环境，又向读者推出了意中人若隐若现的身影，同时

还进一步扩展了画面，为下文抒写对这个意中人的苦苦追访提供了活

动的场所。由于这个意中人置身在一片清冷的水光晨色中，她既为诗

人的追求带来了希望，也以其缥缈不定的行踪预示着诗人追求的难有

所得。于是为霜露覆盖的芦苇自然着上了主人公的感情色彩，给人一

种凄清冷寂的感觉。这样，诗中的景和抒发的情达到了和谐统一，起

到了情景相生的作用。

这首诗的另一个特色是从诗人追访意中人而不可即的行动中显示

出朴朔迷离的境界，使全诗具有一种朦胧美。这种朦胧的意境在“所

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人物隐现中即已出现，而在“溯洄从之”以下

四句的诗人追访“伊人”的行动描绘中表现得更为充分。这四句的意

思是：如果沿着弯弯曲曲的水道逆流而上去追寻意中人的踪影，那道

路险阻而又漫长；如果顺着直流的水道逆流寻找，那意中人却仿佛被

水包围在中央。意中人究竟位于何处，似乎难于确定。于是有的论家

认为：“彼人所在的地点似是一条曲水和一条直水相交之处。诗人如

沿直流上行，就看见彼人在曲水的彼方，好像被水包围着；如走向曲

水的上游，虽然可绕到彼人所在的地方，但道路艰难而且遥远。”

（余冠英：《诗经选》）其实不必过分拘泥于“溯洄”、“溯游”的

方位。这几句是“在水一方”的引申和扩展，表现了一种扑朔迷离、

神情恍惚的境界，人物的形象很淡很淡，在可见与不可见之间，在人

境与仙境之间。诗人似乎是在梦境中，无论他怎样努力，都不能接近

意中人，明明“伊人”在水的上游，他走啊走啊，“伊人”却“宛在

水中央”，“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一个“宛”字说明了

所追求之人并不是真在水中央，而是诗人精神恍惚中的某种幻觉，它

暗示了追求的难以实现，也增添了诗中的伤感意味。这种恍惚迷离的

心理现象，是诗人此时情感追求的真实流露，是他思念意中人而不能

得见的一种心理幻觉。诗中笼罩的这种朦胧氛围，更具有动人心扉的

艺术魅力。

另外，采取一唱三叹的复叠形式，也是《蒹葭》在艺术上取得成

功的重要原因之一。复叠是《诗经》中使用得最为普遍的艺术手法，

《蒹葭》的复叠不仅仅是为了换韵和反复咏叹，而是时空的转换和情

感的发展。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的三次复叠，就写出了时间的推移。“白露

为霜”是晨曦微露、太阳未出时的景色，浓重的露珠凝成了白白的霜

花；“白露未晞”是太阳跃出地面而霜花未融、露水未干的情景；

“白露未已”是写太阳虽已升高但露水还未全干的情景。此外，诗人

又在“道阻且长”、“道阻且跻”、“道阻且右”，“宛在水中央”、

“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的复叠中表现了空间的转换。

“长”、“跻”、“右”三个词不仅是一般泛指寻觅伊人路途的悠长

和困难，而且表现了道路的盘曲和不断升高，“宛在水中央”等的三

次复叠，又从诗人的幻觉写出了伊人所处空间的变化。总之，诗人就

是在这种反复的咏叹中，寓变化于单纯，托繁富于简约，写出了时间

的延续与空间的转换的多种角度和层次，从而曲折细腻地展现了主人

公感情流程的变化，其笔意也更为跳跃和跌宕，因此造成回环往复、

委婉动人的力量。

附：蒹葭

《诗经·秦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