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滁州人文故事

醉影成双

北宋庆历年间，滁州刺史欧阳修贬谪此地。

他意外发现城中每至深夜，总有一老翁对月饮酒吟诗，诗才惊世却甘愿隐于市井。

追踪数月后终于相见，对方竟是百年前因“乌台诗案”被斩的苏轼魂魄。

两人以酒为媒彻夜长谈，苏轼坦言自己因诗文之祸不敢转世投胎。

欧阳修闻言大笑：“子瞻兄惧文字耶？吾在朝时曾见后世典籍，君之诗词流传千年！”

苏轼鬼魂闻之怔然泪下，身影渐淡之际，取出一卷《醉翁亭记》残稿：

“此乃君未来之作…望代我看看太平天下...”

庆历五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些。风从淮水的方向吹来，卷过濠梁的废墟，掠过清流关的隘口，带着一股湿冷的、属于泥土和衰草的气息，灌入了滁州城。刺史。刺史欧阳修就在这样一个秋意萧瑟的午后，踏着泥泞的官道，走进了这座群山环抱中的小城。

贬谪的敕令仿佛令仿佛还带着汴京朝堂上的硝烟味，刻在他的骨头上。颠簸的马车里，他时常闭着眼，试图将那些攻讦、构陷的面孔从脑海中驱散，却总是不太成功。直到车帘外，滁州青灰色的灰色的城墙轮廓在天际线下显露出来，他那颗被政治风雨浇得冰冷的心，才似乎寻到了一点可供喘息的缝隙。城不算巍峨，但透着一股被山水浸润已久的沉静。

刺史府邸颇有些老旧，庭中一棵极大的银杏树，叶子已染了半树金黄，风过时，飒飒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这座城池过往的年月。僚属们恭敬而疏离，百姓的目光里则多是好奇与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欧阳修挥退了左右，独自站在那棵银杏树下，良久，只是深深吸了一口这江淮之间清冽的空气。

最初的安顿过后，便是按部就班的公务。滁州地僻事简，远非汴京可比。大量的闲暇时光，便都交付给了这城外的山水。他常携一二老卒，或邀三五本地的寒士，往丰山、琅琊山中去。幽谷泉鸣，林深花香深花香，确能暂忘营营。也就是在一次自酿泉归来的夜半，他于微醺的半梦半醒间，第一次捕捉到了那个声音。

那时月色正好，霜华满地，万籁俱寂。忽然，一阵极其苍凉而又旷达的吟哦声，乘着夜风，若有若无地飘来。听不真切词句，但那语调的起伏，音韵的铿锵，以及声音里蕴藏的那份复杂情愫——似是看破红尘的洒脱，又似壮志未酬的郁结，更有一股磅礴浩荡、非人间凡响的诗意——竟——竟让欧阳修心头猛地一震，酒意醒了大半。他披衣起身衣起身，推开轩窗，凝神细听，那声音却又渺然无踪，只剩下满院月光，泠泠如水。

自此，这深夜的吟诗声便成了他心头的魅影。并非夜夜都有，有时旬月不闻，有时却又接连两三晚响起。总是在更深露重、人迹罕至之时，方向也飘忽不定，似在城西，又似在北门左近。他试着问过府中年长的胥吏，问过街市上早起的贩夫，众人皆茫然摇头，只说或许是哪家落魄的老书生，书生，夜间发些痴气罢了。

但欧阳修不信。他是文章宗师，品鉴过的诗句何止万千？这吟诵之声，哪怕只听得片段，其气象、其格调、其胸襟，绝非寻常腐儒所能有。一种强烈的好奇，混合着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近乎宿命般的牵引，促使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夜里踱步，循着那缥缈的声音去追寻。

几次三番，他总是迟了一步。赶到疑似声音来源的巷口或废园，只见空庭落寞，荒草萋萋，唯有虫声唧唧。有一夜，他几乎认定声音来自西城外一座废弃的酒坊，疾步赶去，却只在断壁残垣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清冽异常，绝非市井浊醪可比。还有一次，他追到一片竹林边缘，月光将竹影投在地上，斑驳陆离，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清癯的背影倚竹而坐，举杯向月，待他定睛再看，却只有风动竹梢，沙沙作响。

这种求之不得、若即若离的感觉，愈发加深了那声音的神秘。它像一首残缺的绝妙好辞，逗引着他这嗜文如命的知音。几个月的光阴，就在这徒劳的追寻与等待中悄然流逝。秋深了，冬来了，城外的山峦覆上了一层薄雪。

腊月里一个极寒冷的夜晚，北风呼啸，彤云密布，眼看将要下雪。欧阳修围炉读着《史记》，心中却莫名烦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将近子时，风声稍歇，那熟悉的吟诵声竟又一次清晰地传来，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仿佛就在百步之内！

他再不犹豫，抓起一袭厚裘裹上，也不唤随从，提了一盏小小的羊角灯，便推门走入凛冽的寒风中。循声而去，穿过几条沉睡的街巷，来到城南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这里有一座早已荒废的驿亭，亭柱倾颓，瓦砾遍地，只有一角飞檐尚算完整，倔强地指向墨蓝色的夜空。

就在那飞檐之下，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形高大，纵然是坐着，也能看出骨架的开张。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青袍，在这严寒天气里，显得分外单薄。头发随意挽了个髻，已是满头霜色。他身旁放着一个硕大的、颜色沉暗的酒葫芦，手里还握着一只陶杯。此刻，他正仰头望着云层中偶尔漏出的一线冷月，曼声长吟：

“……clearwatershimmeringunderabrightmoon,/Andinthepoorquarterthesoundoffluteanddrum…”(注：此处及下文的英文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