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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后的成长故事

过期青春寄存处

搬进新家的第一晚，我在阁楼发现一个破旧铁盒。

里面装着前房主少女时代的日记和一条褪色蓝丝带。

“2003年7月14日，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会有人顺着这些字迹找到我吗找到我吗？”

随着阅读，我竟在镜中看见十七岁的她坐在我床上笑。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千万别让现在的我，知道你在哪里。”

搬进这栋老房子的第一天，灰尘在午后斜阳里跳着倦怠的舞。最后一个纸箱垒上墙角，我几乎能听见这房子骨骼发出的、承重后的轻微呻吟。与都市霓缦割袍断义，押上全部积蓄买下这郊区的孤僻，图的就是这份据说能腌入灵魂的安静。只是没料到，料到，寂静也会有重量，压得耳膜嗡嗡作响。

母亲在电话在电话那头絮叨，说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男人，是该安定下来了，语气里是卸下重担的释然。我嗯啊地应着，目光掠过窗外那片过分殷勤的野草坪，心里空落落的，落的，像缺了一块的拼图。

真正的缺口，出现在黄昏。

通往阁楼的活梯拉下来时，霉味混合着岁月的尘埃，劈头盖脸。上面是昏聩的暗，只有，只有一小扇气窗透进些将熄的天光。杂物堆叠出沉默的剪影，像一座被遗忘的坟。然后，我看见了它——角落裡，一个印着模糊着模糊红白条纹的铁皮饼干盒，颜色黯淡，边角泛着锈迹，与周遭的废弃感浑然一体，一体，却又固执地散发着“看我”的气息。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我把它带了下来，放在客厅唯一擦干净的橡木茶几上。咔哒一声，盒盖弹开，阻力微弱，仿佛一直就在等着谁。

里面没有珍宝。一摞用橡皮筋捆着的信笺，最上面是一本硬壳笔记本，封皮是那种早已过时的深蓝色，烫金的花体英文“Diary”磨损得只剩轮廓。旁边，安静地躺着一根丝带，曾经大概是鲜亮的宝蓝色，如今褪成了天空被水洗过无数遍的、带着灰调的浅蓝，材质是某种光滑的人造丝，摸上去有点凉。

我拿起那本日记。纸张脆黄，带着一股旧书特有的、微酸的香气。香气。翻开第一页，字迹是娟秀的钢笔字，蓝黑墨水洇染出时间的印记。

“2003年7月14日，晴。妈妈说我又在说怪话了。可我真的觉得，房子是有呼吸的呼吸的。就像现在，我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它能听见吗？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从这里消失了，会有人，顺着这些字句，找到我吗？”

指尖拂过那行字，心脏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那个署名为“L”的少女的少女，隔着近二十年的光阴，把一个稚嫩又认真的认真的疑问，投递到了我的面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沉溺进另一个人的青春期里。L的世界由无数细腻的碎片构成：期末考试的焦虑，对二楼总拉小提琴的男生的朦胧好感，母亲让她穿哪件裙子的争执，后山发现的四叶草，还有反复出现的、关于“消失”或“去远方”的幻想。她的笔触时而雀跃，时而阴郁，像一个像一个敏感的音叉，总能捕捉到成年人忽略的家庭颤音——音——父亲总是出差，母亲的笑容背后藏着疲惫。她在日记里构筑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堡垒。

“今天又和妈妈吵架了。她说我那条蓝色的新裙子太扎眼。可我偏喜欢！我把那条配套的蓝丝带藏进了这个盒子，这是我的战利品！总有一天，我要穿着它，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看了一眼手边的丝带。原来它是这样的来历。

夜渐渐深了，台灯的光灯的光晕在摊开的日记本上圈出一小片温暖的领域。房子里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自己的呼吸声，以及书页翻动的沙沙轻响。不知何时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如绒毛般搔刮着后颈——仿佛这静谧里，不止有我一个人。

我读到一篇情绪格外低落的记录，是关于一次重要的重要的绘画比赛失利，父母只是淡淡说了句“没关系，下次努力”，她却觉得全世界都没人理解人理解她的悲伤。结尾写着：“要是有一个谁都看不见的朋友就好了，就坐在我对面，听我说所有这些没人要听的废话。”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抬起头。

然后，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

床沿，原本，原本空无一物的位置，坐着一个身影。

淡淡的，半透明，像一缕月光穿透薄雾凝结而成。及肩的黑发，白色的连衣裙，小腿纤细地垂着，轻轻晃动。她侧对着我，低着头，似乎在摆弄自己的手指。那身形，那姿态，分明就是从日记页里走出来的、十几年前的L。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我猛地眨眼，用力到眼眶生疼。再睁开。

她还在那里。甚至，仿佛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没有瞳孔，那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是两潭更深的阴影。可我却清晰地“感觉”到，她在看着我。嘴角，似乎还牵起了一抹极淡、极模糊的笑意。不是温暖，而是一种……空茫的好奇。

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灌而下，四肢瞬间僵硬。我想叫，喉咙却像是被水泥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我和那个透明的少女影像，在昏暗的灯光下诡异地对视。

几秒？还是几分钟？

她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在空气中划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指向了我手中的日记本。随后，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她的身影开始闪烁，变淡，最终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原地，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