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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与鹿的故事

以我骨血，铸汝长生

楚王猎得一头通体雪白的神鹿，欲取其心血以求长生。

白鹿忽然开口：“陛下，若饮我心血，您将获得永生——但代价是所有子民折寿十年。”

楚王大笑着抽刀刺入鹿胸。

当晚，宫中传出凄厉惨叫——

侍卫掀帘时，只见榻上枯骨一具，而窗外传来鹿鸣如笑。

云梦泽的深秋，雾气终年不散，像是大地沉睡时呼出的湿重鼻息，缠绕着每一株古木的枝桠，浸透了猎手们的皮甲与弓弦。楚王熊赀勒马立于高坡，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铁锥，穿透这片铅灰色的混沌，钉在下方那片正被合围驱赶的兽群上。旌旗在湿风里半卷，偶尔露出狰狞的图腾。甲士们沉默地排成扇形的猎网，矛戟的反光在雾中一闪中一闪而灭，伴随着野兽绝望的咆哮和骨骼被长兵折断的脆响，血腥气混着泥土与水汽的味道，沉甸甸地压上来。

他享受这种时刻，万物生灵的命运在他一念之间蜷缩、战栗。就像他的国，他的令，必须让山川河岳都屏住呼吸。

国师偃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玄色法袍，像是，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片粘稠阴影，悄无声息地策马靠近半步，声音低哑，带着某种刻意磨砺过的、仿佛砂纸摩擦朽木的质感：“陛下，巫卜所示，方位、时辰皆已应验，‘气’之所钟，就在今日围中。”

熊赀并未赀并未回头，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算是应答。他追求的不再仅仅是开疆拓土，那些功业已被业已被刻在竹简上，供后人瞻仰。他开始畏惧竹简也会简也会腐朽，名字终究会风化。他要的是更本质、更永恒的东西——比如，挣脱那具日渐沉重、会在、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的皮囊。国师近年来进献的丹方、导引术，还有那些语焉不详的长生秘闻，像最狡猾的饵，早已钩住了他的心。

围场中的喧嚣陡然变调。兽群的嘶吼被一种奇一种奇异的寂静取代，紧接着是甲士们压抑不住的惊呼。包围圈的中心，仿佛有一团柔和的光晕亮起，驱散了周遭数尺的浓雾。一头白鹿站在那里。

它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皮毛不像凡间走兽，倒像是由新落的初雪织就，又或是月华凝成了实质。身姿挺拔修长，四肢蕴含着山岳般的稳定与流水般的优雅。最令人心惊的是它的眼睛，并非兽类的蒙昧，而是两潭极深的、映照着千年星辉与林莽幽谧的古井。它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高坡上的楚王，眼神里没有惊恐，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熊赀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更剧烈地搏动起来，血液冲撞着耳膜。他不需要回头确认，国师那骤然粗重的呼吸和几乎无法抑制的低喃“天命！陛下，天命所归！”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想。这就是卜辞中的“祥瑞”，是他长生之路的关键阶梯！

“擒来！”楚王的声音因压抑的兴奋而略显沙哑，“要活的！”

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抛出了特制的套索，用的是柔韧的犀牛皮编织，浸过油，能在瞬间收紧，缚住猛虎凶兕。可套索落在白鹿身上，却像清风拂过山岩，它甚至没有挣扎，只是微微偏了偏头，依旧，依旧凝视着楚王。更多的绳索落下，交织成网，白鹿终于动了，它不是突围，而是迈步，向着楚王的高坡走来。蹄音轻巧，踏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几不可闻。拉着绳索的武士们只觉得手上轻飘飘毫不受力，竟不由自主地被它带着向前，仿佛是他们在为这头神异的白鹿开路清道。

一种无声的震慑在人群中弥漫开来。开来。连聒噪的国师也闭上了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白鹿一直走到离楚王马前十步前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熊赀能清晰地看到它眼中倒映出的自己——一位甲胄森严、权势滔天，却掩不住眉宇间贪婪与焦灼的君王。

然后，它开口了。

声音并非从喉管发出，更像是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直接响起，清越、平和，带着古老森林的回响，穿越了岁月的壁垒。

“人主。”它称呼道，没有用“陛下”或“大王”，“你的渴望，我已知晓。”

熊赀握紧了缰绳，指节发白。坐骑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也被这超乎常理的一幕惊扰。

“吾之心血，”白鹿继续诉说，语调无悲无喜，“确可延年益寿，触及永生之门扉。”

国师偃的呼吸彻底停止了，双眼爆射出狂热的光。

“然，”白鹿的话锋一转，那股无形的悲悯之意愈发浓厚，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天道有衡，得失相随。若你饮下此血，换取你一人之永生，其代价便是——”

它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楚王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忠诚卫士，扫过远处营地方向那代表着万千楚国黎庶的炊烟。

“你治下所有子民，无论男女老幼，尊卑贵贱，皆因此契约，折损十年阳寿。此乃规则，无可转圜。”

风声、树叶摇曳声、远处溪流潺潺声，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死寂笼罩四野，连骏马的响鼻都咽了回去。甲士们面面相觑，脸上血色褪尽，有人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兵器的手。十年寿命！不是赋税，不是徭役，是实实在在的生命光阴！

熊赀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瞬。他看到身旁侍卫眼中闪过的恐惧，看到国师偃瞬间苍白的脸，也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那一丝本能的、属于“人”的战栗。但仅仅是一丝。下一刻，那战栗便被更汹涌的欲望狂潮吞没。永生！与天地同寿，永远执掌这无上权柄！子民？他们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他赐予的吗？他们的劳作、他们的血肉、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