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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狼的故事

以为自己是羊的狼

幼年被遗弃后由牧羊人收养的灰毛，

始终坚信自己是一只血统高贵的绵羊，

直到某天狼群夜袭牧场，

在头狼鄙夷的讥讽中，

灰毛惊恐发现自己真实身份竟是……

风从北面光秃秃的山脊上溜下来，带着雪线的寒气，扑进山谷里这片相对和缓的草场。暮色正一点点地蚕食着天边最后一点暖橘色的光，给连绵的山峦镶上一道模糊而坚硬的黑边。空气里有泥土被晒了一天后蒸腾起的微腥，有草叶折断的青涩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让鼻腔深处微微发紧的味道。灰毛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脖子后面的绒毛似乎悄悄立起了一些。

他甩了甩那颗覆盖着浓密、打着小卷的灰色皮毛的大脑袋，脑袋，把这瞬间的不适归咎于天气。“要变天了变天了，”他想着，模仿着老牧羊犬洛基揣测天气测天气时的腔调，“骨头缝里都透着凉。”他低下头，用湿润的黑色鼻尖轻轻蹭了蹭身旁一只名叫“小雪”的母羊。小雪温顺地“咩”了一声，算是回应。

“看那边，云跑得多快得多快，”灰毛瓮声瓮气地说，他的声音比一般的成年公羊要低沉厚重许多，甚至带着点奇怪的胸腔共鸣，“像一群受惊的兔子。”他抬起前蹄——那蹄子远比周围同伴们的更宽大，骨骼轮廓在皮毛下清晰可见——指了指天空。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那身灰色的毛卷泛着一种不同于普通白羊的、金属般的光泽，庞大身躯投下的影子，几乎将身边三四只三四只羊都笼罩了进去。

没有羊接他的话茬。羊群只是安静地咀嚼着，移动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含义不明的叫唤。灰毛早已习惯了这种沉默的包围。他从记事起就在这群羊中间，喝母羊的奶长大，跟着羊群一起吃草、反刍、躲避偶尔闯入牧场的野狗。主人约翰，那个脸颊红润、嗓门洪亮的中年男人，总是用粗糙的手掌拍拍掌拍拍他的脑袋，叫他“我的大家伙”。老洛基在他基在他还是只蹒跚学步的“羊羔”时，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有时会不耐烦地低吼，驱赶他回到羊群中央。但时间久了，连洛基也似乎默认了他的存在，只是依旧不怎么亲近他。

灰毛坚信自己是一只羊。一只体型稍微大了点，毛色有点特别的羊。他甚至为自己这身与众不同的灰色卷毛感到一丝隐秘的骄傲，认为这是某种高贵血统的象征，毕竟，主人家那只最漂亮的波斯猫，毛色也是银灰的。他努力模仿着羊的一切：慢吞吞地走路（尽管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跑得更快），小心翼翼地挑选最鲜嫩的苜蓿草尖（虽然内心深处总觉得嚼点别的什么或许更带劲），就连睡觉，他也尽量蜷缩起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占地方。

可总有些时刻，会有些异样的感觉冒出来。

比如现在，那股随着晚风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气味又钻进了鼻孔。不是青草，不是泥土，也不是羊圈熟悉的那股臊气。它很淡，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像一根冰冷的针，刺了一下他意识深处某个沉睡的角落。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听过的、极轻微的呜噜声。

旁边一只刚断奶的小羊羔吓了一跳，怯生生地躲到了母羊身后。

灰毛立刻回过神来，有些懊恼地闭上了嘴。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去啃脚边一丛带着露水的三叶草，心里却泛起一阵迷茫的涟漪。为什么我总是和大家不一样？

老洛基的低基的低吼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暮色渐深，该回栏了。

羊群开始蠕动，像一股白色的、缓慢流淌的溪流，向着山坡下那片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畜栏挪去。灰毛跟在队伍末尾，末尾，他那庞大的身躯使得他走起来显得有些笨拙，尤其是在下坡的时候，宽大的前蹄需要格外小心才能稳住。他看着他看着前面那些真正的羊，它们灵巧地在碎石和土坷垃间跳跃，细碎的蹄子敲击地面，发出嗒嗒的轻响，而他自己落脚时，声音总要沉闷得多。

栅栏门开着，约翰站在门口，嘴里叼着烟斗，眯着眼清点着他的财产。当灰毛低着头走过时，约翰伸出手，用力揉了揉他颈子上厚实的皮毛。

“进去吧，大家伙。”约翰的声音里带着一天劳作后的疲惫，“今晚看好他们。”

这话是对趴在门槛边的老洛基说的。洛基抬起头，浑浊的黄眼睛先看了约翰一眼，然后又扫过灰毛，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算是回答。

灰毛挤进熟悉的羊圈，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卧了下来。木头和干草的气味包裹着他，稍稍驱散了傍晚时分那种莫名的不安。羊群挨挨挤挤地聚拢在一起，体温相互温暖着，发出满足的、规律的呼吸声和反刍声。这些声音通常能让灰毛感到安心，但今晚，他却有些难以平静。

那股气味似乎还在，丝丝缕缕，萦绕不散。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月亮还没有升起，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在墨蓝的天幕上闪烁。羊圈里一片黑暗，只有靠近栅栏缝隙的地方，透进来一点点主人家窗户里漏出的微弱灯光。

灰毛趴着，下巴搁在前爪上，闭着眼睛，却睡不着。他能听到老洛基在外面轻微踱步的沙沙声，能听到远处山林里猫头鹰的一声啼叫，还能听到……一些极其细微的、来自很远地方的声响。那是风吹过松针的啸音？还是溪水流过石头的潺潺声？他似乎总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声悠长、凄厉的嚎叫，猛地划破了夜的寂静。

那声音来自远山，带着一种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