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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珍曼陀罗的故事

以身伺毒

为验证曼陀罗药性，我吞下过量花汁陷入假死。

家人误将我下葬，我在棺材中醒来。

挣扎间竟推开棺盖，只见父亲举着火把冷冷注视：

“三日复活，此药当载《本草纲目》。”

原来我的“死亡”与重生都是他精心设计的试药计划。

水汽氤氲，药杵与石臼沉闷的碰撞的碰撞声规律地响着，碾碎了一味草药苦涩的魂魄。李言垂着眼，将已经捣了许久的曼陀罗根茎再次过滤，只留下最细腻的汁液。那汁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浑浊的乳白色，盛在粗陶碗里，静默地散发着独有的、带着腥甜的草木气息。

这里是蕲州，李氏医堂的后院的后院。初夏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泥土气和远处艾草燃烧草燃烧的味道，穿过半开的支摘窗，却吹不散这满室凝结的药香，也吹不散李言心头那点沉甸甸的东西。他知道父亲就站在身后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山岩，目光如解剖用的银刀，精准地落在他手上，落在那碗乳白色的汁液上。

《本草纲目》，这部耗费了父亲大半生心血，几乎等同于他生命的巨著，正进行正进行到最关键也最凶险的部分。寻常药材，先贤已有记述，或访樵夫猎户，或亲身尝验，总有迹可循。可眼前这曼陀罗，花似漏斗，艳而带邪，民间唤作“醉心花”、“闹羊花”，关于其麻醉止痛之效，古籍记载语焉不详，乡野传闻则多附会神鬼，剂量模糊，效验难测。有人说它能让人昏睡不知睡不知疼痛，是华佗麻沸散的遗秘；也有人说它乃剧毒之物，能惑乱心神，乃至，乃至取人性命。

真相，需要有人用血肉去称量。

李言端起陶碗，指尖感受到瓷壁的冰凉。他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父亲，按古方残卷推演，辅以孩儿此前小剂量尝试所得，此次剂量，应是足以引发深度昏睡、验证其‘麻醉’真意的临界。”

李时珍从阴影中阴影中踱出。他已年过五旬，鬓角染霜，面容清癯，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仿佛装着九州百草、万千病症。他没有看儿子，只是凝视着那碗药汁，眼神复杂得像一口深井，有对药学极致的渴求，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慎，或许，或许，还有一丝极力压制的、属于父亲的涟漪。但他开口时，语气依旧是惯常的冷静的冷静，甚至带着学者式的严谨：“记住，服下后，任何，任何细微感受——口舌是否麻木？四肢何时失去知觉？知觉？意识迷离至何种境地？幻听幻视与否？皆需竭力需竭力保持灵台一点清明，默记于心。此为空白册页与炭笔，置于你手边。”

李言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矮几上，笔墨纸砚旁，果然多了一本空白的线白的线装簿子和一截细细的柳枝炭笔。他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将那碗乳白色的液体凑到唇边，一股更浓郁的、令人头晕的甜腥气直冲鼻腔。他闭上眼，仰头，咕咚咕咚，大口吞咽下去。

汁液粘稠，滑过喉咙时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烧感和强烈的涩意，紧接着便是迅速的麻木，仿佛咽喉部位的感知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沉重的眩晕感如同黑夜涨潮，轰然席卷而来，视野开始晃动、模糊，父亲肃立的身影分裂成重叠的虚影。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叫，又仿佛是仿佛是来自遥远地方的、扭曲的人声。他想去够那炭笔，手指却不听使唤，僵硬得不属于自己。

“……舌根已木……视……视物……重影……”他努力地从僵直的舌头里舌头里挤出含糊不清的字眼，也不知道父亲听清了没有。身体像是被投入被投入了温热的深水，不断下沉，四周的光亮迅速褪迅速褪去，意识的最后，是父亲俯身过来，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似乎在观察，在记录，在评估一件珍贵的实验品。然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首先恢复的是一种极其憋闷的感觉，胸口像被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吸入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腐败的泥土气息和一种……木材特有的陈旧味道。紧随其后的是冰冷，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渗透肌肤，冻结血液。

然后是触觉。后背抵着坚硬的、略带弧度的木板，身下铺着的绸缎（是他最好的一件见客长衫）也变得粗糙磨人。手臂和腿脚活动时，碰到的是同样质地的、冰冷的木质壁垒，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

李言的意识在黑暗中艰难地凝聚，如同一盘散沙被强行收拢。他猛地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床榻！这不是人间！

恐慌，纯粹而原始的恐惧，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然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让他停止那本就困难的呼吸。他想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漏气声，干涩刺痛，无法形成任何一个清晰的音节。他被活埋了！死在曼陀罗之下，然后被家人……被父亲……亲手装进了棺材，埋入了坟冢！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开始挣扎，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扭动、踢打、撞击。指甲在粗糙的木板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指尖传来钻心的疼，怕是已经劈裂出血。肩膀、膝盖、额头，所有能用上的部位都成了武器，疯狂地撞击着这具囚禁他的木质牢笼。棺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这绝对密闭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腐朽的布料被他蹬踹撕裂，填充的石灰、香料簌簌落下，呛入口鼻。

氧气在急速消耗，肺叶火辣辣地痛，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