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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楼水库学生故事

捞尸人是我同桌

高三那年转学后，我被分到靠窗的座位。

同桌是个阴郁的男生，总在笔记本上画奇怪的水波纹。

他说：“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曾经有整个班的学生在水库淹死了。”

第二天，他指着空荡荡的操场：“他们就在那里上体育课。”

高三开学第三天，我才拖着行李箱，踩着一地湿漉漉的梧桐叶，踏进了这所位于城郊结合部的县第一中学。说是县一中，但灰扑扑的教学楼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生锈的钢筋，像老人豁了牙。空气里总弥漫着一股去不掉的霉味，混杂着厕所消毒水和远处农田飘来的土腥气。是从市重点被“下放”来的，原因不光彩，也没人在意。父亲只沉着脸说：“安生念完最后完最后一年，考个大学，别再生事。”

班主任是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姓王，嘴唇很薄，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了然和疏离。她简单问了两句，就把我领进教室。门一推开，原本嗡嗡作响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齐刷刷钉在我身上，探究的，漠然的，然的，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我垂下眼，跟着班主任走向唯一的空位——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后门和窗户的那个角落。

“你就坐这儿吧，沈航，”王老师指了指空位旁边那个埋着头的男生，“这是李默。”

我放下书包，拉开椅子。木头腿刮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噪音。旁边的男生动也没动，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额头几乎抵在摊开的物理课本上，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刻意隔绝了外界。我能看到他乱糟糟的黑发，以及一段异常白皙的后颈。

第一堂课是数学，老师讲得很快，一口，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我有些吃力地跟着，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身旁。他终于坐直了些直了些，但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板，右手手指却无意识地在课桌边缘来回划动，那动作那动作，像是在模拟某种流动的曲线。他的课桌上东西很少，除了必备的教材，只有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边角磨损得很厉害。

下课铃响，他立刻又趴了回去，像一只受惊的蜗牛缩回壳里。我起身想去接水，经过，经过他桌旁时，无意中扫了一眼那本摊开的蓝色笔记本。里面不是笔记，而是，而是用铅笔涂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水波纹。线条杂乱而压抑，深深浅浅，一些地方因为用力过度，纸张都被划破了。那些波纹仿佛有生命般彼此纠缠、旋转，看久了竟让人有点头晕。

“好看吗？”

一个干涩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惊，抬头对上李默的眼睛。他的瞳仁颜色很浅，接近琥珀色，里面没什么情绪，却又好像藏了很多东西。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随便看看……你画的这是什么？”

“水。”他吐出这一个字，合上了笔记本，声音低得像耳语，随即又把头转向了墙壁那边。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李默的交流仅限于这种单音节词。他总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不开的阴郁。班上的同学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存在，或者说，习惯性地无视了他。偶尔。偶尔有人跟他说话，也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客气，仿佛怕触碰到什么。而我这个转校生，同样处于班级社交圈的边缘。也好，落得清净。只是每次看到他在那张纸上不知疲倦地画着那些诡异的水纹时，心里总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不适。

直到那天下午的自习课。

窗外天色阴沉，酝酿着一场夏末的雷雨。教室里闷热难当，只有电风扇徒劳地搅动着黏稠的空气。我正在解一道让人头秃的函数题，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腥味。不是鱼腥，更像是…水草腐烂的味道，还夹杂着泥土着泥土的湿气。我皱了皱眉，下意识转头看向气味可能的来源——李默。

他正侧着头，望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手指依然在桌面上划拉着。那股味道，似乎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浅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他看了我几秒，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你知道吴家楼水库吗水库吗？”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来的时候路过的那片巨大的水域，就在学校后面不远。

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他往前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那气息带着凉意拂过我的耳廓：“我们学校，十年前，高二（七）班，整个班的学生，春游的时候，在那个水库……全淹死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整个班？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继续用那种梦呓般的语调说着：“四十二个人，加上班主任和带队老师，一个都没上来。打捞队忙活了半个月，还有十几个没找到……”

自习课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打断了他低沉的话语。他立刻恢复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拿起笔，重新在那本蓝皮笔记本上画了起来，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我的幻觉。

教室里瞬间嘈杂起来，同学们收拾书本，讨论着晚饭吃什么。我却觉得浑身发冷，那股若有若无的水腥气好像钻进了鼻腔深处。前排两个女生嬉笑着约好去小卖部，她们的背影轻松愉快。我看着满教室鲜活的面孔，很难想象十年前，有一群和他们一样年纪的少年，永远沉在了那片墨绿色的水下。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李默那句话——“全淹死了”。黑暗中，眼前仿佛出现了幽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