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尺子的故事.docxVIP

身体尺子的故事

量尽人间百态后，我成了自己的尺度

人们突然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变成了精确的尺子，

有人手指一截恰好1厘米，

有人一步正好75公分，

整个世界陷入疯狂的实用主义，

直到我发现我的舌头能尝出时间的长短，

而我的心跳正在测量生命的剩余容量。

王大力是在挤早高峰地铁时发现不对劲的。人贴人的罐头车厢里，他一只手死死抓着头顶的冰凉的横杠，另一只手护着胸前皱巴巴的公文包。车厢猛地一晃，他身体前倾，胳膊肘下意识地往后一顶，感觉撞上了什么软中带硬的东西。身后立刻响起一声尖利的咒骂：“操！没长眼啊？戳我肋骨了！”

他连声道歉，侧过脸，用眼角余光瞥去。那是个瘦削的男人，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灰色西装，此刻正满脸嫌恶地低头揉低头揉着自己的胸侧。下一瞬，王大力看见那男人揉搓的动作停住了，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随即竟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狂热的表情。男人猛地抬起头，不顾周围拥挤的人墙，奋力举起双手，像个指挥家般，用两根食指精准地抵在自己两侧胸腔最下方的骨头上。

“第十二对！”男人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嘈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左右等长！标准24厘米！哈！”

周围几个人皱了皱眉，往旁边缩了缩，给他腾出点空间，也顺便离这个“精神病”远点。

王大力心里也嘀咕了一句“神经病”，把脸扭了回去了回去。直到他在广告公司楼下买煎饼果子，摊主大妈熟练地用刮板抹平面糊，打上鸡蛋，鸡蛋，撒好葱花，然后，她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那指甲修剪得异常平整干净——在——在面饼的边缘轻轻一划，刺啦一声，一张浑圆完美的薄饼被揭起，翻面，刷酱，放果子生菜，最后用那根神奇的手指再次沿着饼边一划、一卷，装入纸袋，递到王大力面前。

“八块。”大妈说，眼神平静。

王大力愣愣地接过，付了钱，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他看到下一位顾客要的是切开两半，大妈依旧是那根食指，在卷好的煎好的煎饼中间不偏不倚地一按，一划，煎饼应声分成均等的两份，断面利落得像机器切割。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他想起了地铁上那个测量自己肋骨的男人。

回到公司格子间，还没坐稳，隔壁桌的李明就探过头来，一脸神秘兮兮：“大力，发现了没？”

“发现什么？”

“身体啊！”李明压低声音，兴奋地搓着手，“你看我这个。”他把左手平放在桌面上，五指并拢，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拇指的指甲，在小拇指的指根处轻轻掐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看见没？从这白印到小指尖端，不多不少，整整3厘米！我刚才用游标卡尺量的！绝对准！”

像是为了证明，李明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铅笔，就用他那刚确认过的“3厘米小指”比着，在便签纸上画了一道又一道等距的线，嘴里，嘴里念念有词：“以后画草图，标尺寸可太方便了方便了……”

办公室里的嗡嗡声似乎比往常更响了些。王大力环顾四周，四周，看到有人正用前臂在复印机上比划纸张大小，有人用脚一下一下地丈量着过道的宽度，宽度，更有一个设计部的姑娘，站在那里，以自己的腰围为基准为基准，反复比对着一张海报的宽度是否符合所谓的“黄金分割”。

混乱，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新秩序萌芽般的躁动。

中午休息，王大力的女友林薇打电话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大力……怎么办，我的腿……好像不一样长了！”

王大力心头一紧，赶紧安慰：“别瞎想，怎么可能。”

“真的！我用皮尺量了十几遍了！左腿从髋骨那个凸起的地方的地方到内踝，比右腿短了0.5厘米！我现在走路都觉得别扭！”林薇的声音充满了恐慌和沮丧，“我们舞蹈团下周就要考核了，这怎么办啊！”

挂了电话，王大力心烦意乱地点开新闻网页。果然，全世界都被这场诡异的“身体尺子化”风暴席卷了。头条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人体度量衡时代来临？！》《全球标准化组织紧急研讨“研讨“人体基准”可行性》《秩序还是混乱？——“肉身尺度”引发”引发社会剧变》。视频片段里，建筑工地上，工人们排成一列，用他们恰好变成一米长的步幅整齐划一地丈量土地；纺织厂里，女工们用她们固定长度的手指快速分拣纱线，效率惊人；超市货架旁，主妇们用手掌宽度比较着商品包装尺寸，选择最“经济”的一款。甚至T台上，模特们的三围都开始具备了新的、实用的数学意义。

当然，也有大量的负面报道。交通事故激增，因为司机们突然无法准确判断距离，有的以为自己一脚油门能过去，结果追尾；有的则因为步幅变化，过马路时间计算错误。医疗系统更是几近瘫痪，注射剂量、手术切口、植入物尺寸，全都乱了套。更别提那些因为身体部位变得“非标”而陷入巨大痛苦和歧视的人，比如林薇。

世界像一架精密的仪器，突然被塞进了无数规格不一的人体零件，有的暂时吻合，发出顺畅的运转声，更多的则在碰撞、摩擦、崩坏，发出刺耳的噪音。

王大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张开，握紧。他的手掌宽吗？手指长吗？步伐均匀吗？他不知道。他突然很害怕去知道。他一整天都避免使用任何测量工具，也拒绝参与同事们兴高采烈的“身体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