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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入瓮》的故事

恶鬼入我瓮

我被困在同一天整整千年。

每当钟楼敲响午夜钟声，一切都会重置。

街角的咖啡店永远洒着同样的阳光，路人说着相同的对白。

直到今天，那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突然转向我：

“你看起来也很无聊——想玩个游戏吗？”

铛——

古旧铜钟的颤音从城市中心那座爬满锈绿苔藓的钟楼传来，沉闷，沉闷，却带着足以碾碎灵魂的重量，穿透玻璃，穿透皮肉，直直砸进顾惟心的腔子里。

他正坐在“昨日重现”咖啡馆靠窗的老位置，手指间夹着的银色小勺微微一顿，勺柄边缘在温热的杯热的杯壁上磕出一声极轻、几乎不存在的脆响。第三下第三下……第五下……他垂着眼睑，在心里默数，浓密的睫毛在眼窝下方投出一小片疲惫的青灰。当第十二声钟鸣的余韵如同濒死巨兽的最后喘息，彻底消散在冰冷的夜空气里时，外面，外面街道上，刚刚还亮着的几盏零星路灯，“啪”地一声，齐齐熄灭。

世界，再次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

不，或许连这心跳，也只是漫长轮回里又一个设定好的节拍。

他抬起眼。窗外，方才还被霓虹灯招牌染上些许暧昧颜色的建筑轮廓，此刻正在以一种超越物理规则的速度褪色、模糊，然后重新凝实。对面面包房橱窗里，一分钟前还空空如也的展示架，瞬间堆满了焦黄酥脆的可颂和淋着糖霜的长棍面包，完美得像塑料模型。街上，一个穿着明黄色连衣裙、正准备正准备弯腰捡起掉落文件的女人，动作突兀地定格地定格，随即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般消失不见。下一秒，她又在十几米外的地方出现，步履轻快地从同一个井盖旁走过，嘴里哼着那首听了首听了至少十万遍的、跑调的《玫瑰人生》。

一切精确复刻，分秒不差。

第一千零一次？还是第十万零一次？顾惟心早已放弃了计数。数字在这种永恒的囚笼里毫无意义，只会加深骨髓里那种里那种被缓慢研磨的痛楚。最初的新奇、随后的恐慌、接着是疯狂寻找出口的挣扎、再到绝望的毁灭尝试……所有阶段都已过去，沉淀下来的，只有如今这片无边无际、无际、令人窒息的……腻烦。

他站起身，木质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不需要看账单，他知道右边口袋里的硬币永远是三枚，面额分毫不差。推开门，门楣上挂着的黄铜铃铛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得虚伪。

踏上街道，每一步都踩在预设的剧本上。他会先遇到那个牵着雪纳瑞、喋喋不休抱怨女婿的老太太，台词包括“不上进”、“配不上我不上我女儿”以及一句固定的“哦，我的小宝贝，只有，只有你最贴心”。接着，会在第二个红绿灯路口，看见那个穿着不合身西装、额头冒汗的推销员，正对着手机点头哈腰，重复着：“王总，再给我一次机会，方案一定能改好……”

他的目光掠过这些栩栩如生的“演员”，一片空洞的漠然。他甚至他甚至能预测到下一秒哪片梧桐树叶会恰好旋转着落下。这座城市是一个巨大而精致的琥珀，他是唯一那只被凝固被凝固其中、意识清醒的虫子。

白天，他在图书馆里消磨，翻阅那些永远不会更新结尾的书籍；或者在博物馆里徘徊，对着那些看了千万遍的展品，试图找出某次心血来潮刻下的、下一次轮回必定消失的划痕。他也曾试过极端的方式，跳楼、撞车、冲进银行进银行对着保安大喊……但死亡只是最无效的闹钟，睁开眼，依旧是咖啡馆那杯冒着虚假热气的热气的拿铁，以及窗外永恒不变的、“崭新”的一天。

黄昏时分，他习惯性地走向城市边缘。那里通常矗立着一立着一堵无形的“墙”，柔软，坚韧，无法突破。触手所及，是一片混沌的空无。这是世界的边界，也是他牢笼的壁垒。

然而今天，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再次感受到那片虚无的虚无的阻滞时，异样发生了。

什么都没有碰到。

手指径直穿过了穿过了过去千年从未能逾越的分界线，探入了那片理论上存在的“虚无”之中。没有阻力，没有反弹，只有一股微凉的、凉的、仿佛穿过了一层水膜的触感。

顾惟心猛地缩回手，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停滞了一瞬后，开始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又抬头望向界限之外——那里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呈现出一种流动的、灰蒙蒙的蒙蒙的质感，像蒙着厚重尘埃的玻璃，看不真切，但确确实实“存在”着某种东西。

边界……松动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仿佛金属轻轻刮擦玻璃的嘶哑笑声，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顾惟心霍然转身。

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长款风衣的男人倚靠在路灯柱下。灯光尚未亮起，男人的面容隐在傍晚渐深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个瘦削挺拔的轮廓。风衣的料子很特别，似乎并不反射任何光线，反而像是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微光，呈现出一种纯粹的、近乎真空的暗色。

那人站直了身体，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脚步落在人行道的方砖上，几乎没有声音。随着距离拉近，顾惟心看清了他的脸。很英俊，但是一种缺乏生气的、大理石雕像般的英俊。皮肤过于苍白，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他的眼睛是近乎全黑的，看不到虹膜与瞳仁的分界，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顾惟心惊疑不定的脸庞，也倒映着他身后这个僵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