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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知道

幼时我被狼群收养，喝着母狼的乳汁长大。

十六岁那年，猎人杀死了我的狼族亲人，将我带回人类村庄。

他们说我是被狼偷走的孩子，如今终于回家。

我学着穿衣吃饭、读书写字，努力做个正常姑娘。

可每当深夜，我仍会四肢着地在月光下奔跑。

直到那天，村里来了个说书先生。

他眯眼打量我：“小姑娘，你身上...有狼的味道。”

月亮爬上东山头，清辉水一样泼洒下来，浸透了李家坳的睡梦。村口的打谷场空荡荡的，石碾子投下斜长的黑影。只有泥土还残留着白日里人畜踩踏过的、暖烘烘的气息，混着草屑和干粪的味道。

阿弃趴在自家小屋冰凉的泥凉的泥土地面上，鼻翼翕动。

不对。不是这个。

她需要更野的，更鲜活的。需要风穿过林梢带起的松起的松针苦味，需要夜露砸在苔藓上迸开的腥甜，需要腐殖土下层蠢动的生命气息，更需要……同类的味道。

想到这里，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着的、低低的呜咽。没有同类了。早就没有了。

她撑起身，手脚并用，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侧耳听了听里间养父母沉重而均匀的鼾声。木门发出极轻微的“吱呀”，一道瘦削的影子滑了出去，融入院中如水的月色里。

不能跑远。只能在村子里。这是“规矩”。她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掌心，那点刺痛勉强压住了胸腔里翻腾的、想要仰天长嗥的冲动。

她开始爬行。先是慢，四肢协调地摆动，脊背微微弓起，像一头真正的小兽在巡视领地。指尖抠进湿润的泥土，脚掌感受着地面的凹凸与冰凉。这感觉比穿着那双硬邦邦的布鞋真实一百倍。风吹动她散乱的头发，搔着脖颈，她甩了甩头，耳朵的位置却空空荡荡，只捕捉到空气流动的声音。

速度渐渐快了起来。她从屋檐下的阴影窜到柴垛后面，又绕过寂静的鸡窝（里面的鸡不安地骚动了一下），最后来到村子边缘那棵老槐树下。粗糙的树皮摩擦着她的手掌和膝盖，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她绕着树干转了几圈，选定一处被月光照得发白的根部，用脸颊反复蹭着那里一块凸起的、带着点毛刺的树疤。这是她的标记。尽管这里不是她的领地。

做完这一切，她背靠树干坐下，蜷缩起来，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月光照亮她一半的脸，那上面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瞳孔在黑暗中睁得滚圆，隐约泛着一点幽绿的光。

距离李猎户把她从那个血色黄昏拖回李家坳，已经过去两年了。

她还记得第一晚，他们给她穿上粗布衣服，布料磨得皮肤生疼。他们把盛着糊糊的木碗塞到她手里，示意她用两根叫做“筷子“筷子”的木棍。她看着那碗黏稠的东西，闻不到半点血肉的热气和腥味，只有一股陌生的、属于植物的沉闷气味。她低头，伸出舌头想去舔，却被养母王氏惊叫着拍开了脑袋。

“不行！得用筷子！得像个人样！”

人样？她不懂。她只知道饿。最后她用手抓，糊了一脸一身，王氏看着她，眼神里有怜悯，但更多的是无措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嫌恶。

晚上，他们让她睡在铺了干草的炕上。炕烧得太热，像夏天被太阳炙烤的石头，闷得她喘不过气。墙壁隔绝了风，也隔绝了森林里万千种细微的声响——那是她的安眠曲。取而代之的是养父如雷的鼾声，还有屋外远远传来的、模糊的狗吠。她整夜睁着眼，听着，浑身绷紧，直到天亮。

他们教她说话。人类的语言复杂而古怪，音节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别扭极了。她发出的第一个清晰的词是“娘”，对着王氏。王氏当时就哭了，粗糙的手抹着眼泪，连声说：“好，好孩子……”可阿弃心里一片茫然。“娘”这个音，在她记忆深处，关联的是另一幅画面——一头灰褐色皮毛的母狼，温柔的舔舐，饱满的、带着腥膻奶味的奶味的乳头。

他们还说，她是六年前被狼叼走的孩子，命大，没被吃掉，反而让狼养大了。如今终于回家了。

家？这里吗？这些直立的、穿着衣物、吃着熟食、发出复杂声音的生灵，是她的同类？

她学得很吃力，但她在学。因为她记得那片血色。记得箭矢破空的尖啸，记得公狼阿爸挡在她身前发出的凄厉惨嚎，记得母狼阿妈叼着她后颈把她塞进岩石缝隙时那双焦灼的、最后的眼睛，记得兄弟姐妹四散奔逃时绝望的呜咽，记得浓重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包裹了她整个天地。

李猎户找到她时，她正伏在一动不动的母狼身边，呲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男人眼里有胜利的光，也有看到她时的震惊和某种…奇异的了然。他没有杀她，用绳子套住她的脖子，硬生生拖回了村子。

“看！这就是老赵家当年被狼衔走的丫头！找回来了！”

村民们围着她，指指点点，目光混杂着好奇、恐惧、同情，还有一些她当时看不懂，后来才明白是“看稀罕”的东西。她被交给了失去女儿后一直郁郁寡欢的李猎户夫妇收养。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学会了穿衣服，虽然总是系错扣子；学会了用筷子吃饭，虽然速度很慢，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直接上嘴啃骨头；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词句，“吃”、“喝”、“睡”、“爹”、“娘”。她甚至开始跟着村里的女孩子们一起去溪边洗衣，虽然她们大多躲着她，只在背后窃窃私语。

“看，那个狼孩……”

“听说她晚上眼睛会放绿光？”

“身上肯定有狼骚味儿…”

她不懂所有的话，但那语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