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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庭视角看“婚后制”中的经济亲密协商AA

一、摘要与关键词

摘要：

随着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加速与个体化思潮的兴起，“婚后AA制”作为一种新兴的、备受争议的家庭经济安排模式，正日益进入公众视野与家庭实践。这一模式不仅挑战了传统的“家庭共同体”经济伦理，更深刻地触及了现代婚姻中经济独立与亲密关系之间的复杂张力。本文旨在从家庭社会学的理论视角，对实践“婚后AA制”的城市夫妻，其在经济互动与亲密关系维系中所展开的日常协商过程，进行一次深入的质性探究。本研究主要采用深度访谈的研究方法，选取了十二对正在实践不同形式AA制的城市夫妻作为研究对象，并运用扎根理论对访谈资料进行系统性编码与分析。研究发现，“婚后AA制”并非一种静态的、纯粹的财务制度，而是一个动态的、充满持续性协商的“伦理实践场”。夫妻双方围绕着“公平”与“情分”的核心矛盾，展开了三种典型的协商模式：边界协商，即不断界定公共与私人开支的范围；资本协商，即围绕双方收入差异与家庭贡献进行隐性的权力博弈；以及情感协商，即通过非经济的“情感劳动”来修复和平衡经济计算可能带来的亲密关系疏离。本文认为，“婚后AA制”的实践，深刻地催生了一种“算计的亲密关系”，即一种试图在个体自主性与婚姻共同体之间寻求脆弱平衡的新型关系形态。它既反映了年轻一代对独立与平等价值的追求，也暴露了在传统性别角色规范与现代家庭理想之间存在的深刻断裂与持续的性别不平等。

关键词：

婚后AA制，家庭社会学，亲密关系，权力协商，性别角色

二、引言

在中国社会的传统观念中，婚姻不仅是两个个体的结合，更是两个家庭的融合，其经济基础被理所当然地视为一个“一体化”的共同体。夫妻双方的收入汇入共同账户，共同承担家庭开支，这种“不分你我”的经济模式，被认为是维系夫妻情感、抵御家庭风险的基石。然而，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女性受教育程度与经济地位的显著提升，以及个体主义价值观的广泛传播，这种传统的家庭经济伦理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其中，最具代表性与争议性的现象，便是“婚后AA制”的出现与实践。

“婚后AA制”，即夫妻在婚后依然保持各自财务的相对独立，并按照约定比例共同分担家庭公共开支的模式，已从一个前卫的、小众的话题，逐渐演变为一部分城市年轻夫妻，特别是高知、高收入群体所选择的真实生活方式。支持者认为，这种模式尊重个体差异，保障了个人财产的自主性，是现代婚姻中男女平等与相互尊重的体现。而反对者则忧心忡忡，认为这种“亲兄弟，明算账”的方式，会过度强化经济上的算计，从而侵蚀夫妻之间的情感信任，使婚姻关系变得脆弱和冷漠，最终导致“同林鸟”的各自纷飞。

这场围绕“婚后AA制”展开的激烈争论，其背后触及的是一个更为根本的社会学问题：在现代社会，婚姻中的经济关系与亲密关系，究竟应当如何共存与调适？当金钱的“理性计算”逻辑，被引入到以“情感非理性”为基础的婚姻共同体时，它将如何重塑夫妻之间的权力结构、性别角色与情感互动模式？夫妻双方，又是如何通过日常生活中具体而微的协商，来处理这种内在的、深刻的伦理张力？

因此，本研究的核心目标，便是从家庭社会学的理论视角，深入到实践“婚后AA制”的家庭内部，对其经济与亲密关系的协商过程进行一次微观层面的、动态的考察。本研究将不再停留于对“婚后AA制”进行利弊得失的价值评判，而是将其视为一个复杂的“社会过程”，旨在系统性地回答以下研究问题：实践AA制的夫妻，其最初的动机与共识是如何达成的？在具体的实践中，他们是如何界定“公共”与“私人”的开支边界，并如何处理因收入差异而带来的“公平”困境的？这种持续的经济计算，对他们的亲密关系（如信任、依赖、共同体感）产生了怎样的实质性影响？为了弥合经济理性与情感需求之间的鸿沟，他们又发展出了哪些独特的“情感协商”策略？通过对这些问题的深入探究，本研究期望能够为我们深刻理解当代中国城市家庭的变迁、现代亲密关系的重构以及性别关系的再协商，提供具有学理深度与现实观照的经验性洞察。

三、文献综述

围绕婚姻内部经济安排与亲密关系的研究，在西方家庭社会学领域已有较为深厚的积累，而在中国，随着“婚后AA制”等新现象的出现，相关研究也正方兴未艾。为了确立本研究的理论定位，有必要将相关文献梳理为关于婚姻经济模式、金钱的社会意义以及中国家庭内部经济安排的本土研究三个主要脉络。

在婚姻经济模式的宏观研究层面，西方社会学界早已从历史变迁的视角，探讨了家庭经济从“生产单位”向“消费单位”的转型。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供养者—持家者”模式，被视为工业化时代的产物。随着后工业化时代女性劳动参与率的普遍提高，夫妻双方均为收入贡献者的“双职工”模式成为主流。在此背景下，夫妻如何管理共同的收入，便成为一个重要的研究议题。学者们区分了“完全统合模式”（即收入完全汇集）、“部分统合模式”（即设立共同账户，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