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确定性的寻求——王安忆和她的批评史.pdfVIP

对确定性的寻求 王安忆和她的批评史 张定浩 评论王安忆是一件困难的事。长久以来，在王 原来 自己在面对当代文艺时长久缭绕于心的想法， 安忆这里，硬朗坚定的小说美学与随时而动的文体 三十年前就已经有人这么清清淡淡地讲出来过。然 实验携手并进，奋力前刺的理想之矛和衔泥而筑的 而又有多少人真的听进去这话了呢?三十年来 ，正 精神之塔相对而峙，构成了但凡关注中国当代文学 是那些机智、灵巧的中国作家一个个获得了世俗层 者都不可回避和绕过的风景。几十年里，几代批评 面的成功。王安忆用 “扬长避短”的说法来回应周介 家为王安忆的作品费尽笔墨，假如说文学批评的朴 人指出的 “避难就易”，实在也是讨巧的回应 ，要应 素价值一直就在于表彰优点和指出缺点 ，令人惊讶 付这个世界，谁不需要扬长避短呢?但周介人显然 的并不是一位小说家在众多批评声中一如既往走 要说的并不是这些。他要说的，是创造。这创造不单 自己之路，令人惊讶的，是几代批评家在不同时刻 要设法 “扬长避短”地完成一件作品，更重要的是， 面对王安忆作品之际所表现出的相当一致的文学 这创造要迫使艺术家努力慢慢地 自我变化(而改变 敏感，而重新审视这种文学敏感才是一件有兴味的 自己永远是最困难的事)，他在慢慢向上走，他不是 事 。 要逃避局限，就像他并不要逃避地心引力一样 ，他 1983年，时任 《上海文学》主编的周介人在 《星 并不企图借助什么缆车或更先进的器具 ，而就是将 火》杂志发表 难《题的探讨——致王安忆同志的 自身置于重力带来的局限和困难之中，一步一步向 信》，在信中，他说：“然而，创造之谓创造 ，终究意味 上攀登，最终，他创造出一个更好的自己。 着是对一种 困难 的克服。……如果您正视全部困难 周介人谈到的彼时王安忆企图避开的困难 ，具 而且知难而进 ，您是会感到创作的巨大阵痛的，您 体而言，是指 “从层次交叉的矛盾运动中去观察人 是要付出更多的心血的；然而，由于您的机智、由于 物与刻画人物的困难，从千百万种可能的组合中选 您的灵巧，您遣使 自己的创造力绕开了那些扎扎实 择一百万分之一的组合的困难”，也即呈现真实可 实的大困难 ，而扑向那些比较容易吞噬的困难—— 信之他者世界的困难。彼时王安忆二十九岁，已经 一 句话 ：您太善于避难就易了!请允许我直率地说 在国内重要的文学期刊上发表数十部中短篇小说， 一 句：由于您善于避难就易，您获得了创作的丰产， 是创作力蓬勃的文坛新星。很多年后 ，她和评论家 然而从长远看，这对于磨练您的艺术创造力 ，也许 张新颖对谈，视这段时期为 自己写作的 “准备期”， 并不完全是好事。”我读到这段话的时候顿觉一震， 在她最新的中短篇 自选集里，于这段准备期里只挑 曩 圆 出两部小说 ，《雨，沙沙沙》和 本《次列车终点》。《雨， 自认用蛮力写就的长篇，她的同代批评家程德培也 沙沙沙》不仅仅是她写作之路开始的标志，这部短 有细致的观察 ： 篇本身虽有时代的印痕，却被柔和亲切的少女气息 所裹挟，就像氤氲其中的细密温柔的雨丝 ，自顾 自 这位叙述者显然是她笔下的那些男男女女心 下着，竞意外地具有了一种恒久明亮的光泽。相较 灵世界的静观默察的旁观者与知情者。她的洞察力 而言，本《次列车终点》在结构上更加完整 ，人物描 足以使她产生滔滔不绝的话语。表面上看 ，她也在 写上也似乎更加圆熟 ，但主导这篇小说的核心观 写故事，也在写人与环境的诸多冲突 、缺陷与难 以 念，却不像 《雨，沙沙沙》那样全然属于作者 自己，而 摆脱的困境，但相比之下，人的心理状态更吸引她。 更多是时代所赋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