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翎的文学世界与疯狂主题.pdfVIP

作家作品研究 路翎的文学世界 与疯狂主题 [韩】金彦河 一 、 原始的强力和牺牲的渴望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因有关疯狂而受到最激烈批判的作 家，我们理应提起路翎 (1923—194)。过去一段时间。路翎不 仅因其文学恰似疯狂而受到苛刻批判，而且其实际人生也因接连 不断的苛酷遭遇而无奈地陷入疯狂。路翎是具有如此特异经历的 作家。正如通过路翎的成名作 《饥饿的郭素娥》(1943)的命运 可知，他的作品起初得到对其天才的赏识，并引起以少有的赞叹 为主的评论，但后来居然被认为疯狂而受尽激烈的批判。众所周 知，这种戏剧性转折发生于1948年。这不过是一件基于毛泽东 文艺讲话精神试图重新整合进步文艺界的突出事例，然而，我们 反过来也可看出，在当时民族化、大众化的文化趋势中，路翎的 作品所显露的极度异质性。 路翎将自己按捺不住的内心冲动概括为“原始的强力”一 词。然而，他和鲁迅不同，没有直接表述它，也和张爱玲不同， 没有通过作品人物来间接表现它。路翎采取了另一种方式，即作 家自己对作品人物的解说形式。1942年5月12日，他致他的导 师和战友胡风的信中，对《饥饿的郭素娥》如此说明：“‘郭素 娥’不是内在地压碎在旧社会里的女人，我企图‘浪漫地’①寻 路翎的文学世界与赢狂主题 65 求的，是人民底原始的强力，个性底积极解放。但我也许迷惑于 强悍，蒙蔽了古国底根本一面，像在鲁迅先生底作品里所显现 的。我只是竭力扰动，想在作品里 ‘革’生活的 ‘命’。事实也 许并不如此——‘郭素娥’会沉下去，暂时地又转成‘卖淫’的 麻木，自私的昏倦。” 这里所谓 “内在地压碎”意味着极端的死 心。换句话说，顺从命运，无奈接受不幸处境，忍无可忍时最终 丢掉性命。然而，路翎发现了不被命运压倒而推动个性的积极解 放的原动力，那就是人民的“原始的强力”。这不是在文明内部 引起相对纠葛的力量，而是在文明外部和文明极端抗衡的力量， 也就是说，中国文明好久以前丧失的力量，因此，路翎称之为原 始的强力。郭素娥之所以凭借原始的强力，因为她对生活和爱情 的强烈渴望——借用作家的表达，则是“个性底积极解放”的要 求——在文明所允许的方式和限度内无法得到实现。郭素娥因丈 夫刘寿春剥夺了她的生活和爱情，甘愿接受张振山作为情夫。郭 素娥这种行为，在时间层次上说，是返回到原始和文明的最初分 歧点。追溯到文明所禁止的最初的时间，并且不顾是否违犯文明 的禁忌，而追求自己欲望的这种行为，因和文明极端对立，而一 般都被认为疯狂和堕落。然而，郭素娥所犯的错误和堕落，是由 刘寿春的缺陷和罪恶所造成的，因此，我们并不能轻易地将它看 做疯狂并加以非难。我们倒是应该探讨，对抗了文明的罪恶的堕 落人物这种行为所具有的思想及美学的潜力。这是在疯狂主题的 探索方面，路翎和鲁迅的根本差别所在，也是路翎文学之所以带 上中国文化传统中稀有的极端异质性。 其实，原始的强力是作家自己的无意识欲望，而作家将它移 情到自己的人物身上，并且加以一般化操作而重新发现的。以下 两点说明了这一事实：一，“事实也许并不如此”，但作家“迷惑 于强悍”，“企图浪漫地寻求”而发现的。二，作家为了主观地改 66 中国琨代文学研究丛刊·2Ⅸ】2·第三期 革“古国底根本一面”，即中国社会中生活的客观命运，赋予自 己人物的。也就是说，路翎所描写的人物并不是反映中国社会的 现实性和客观性，而是激烈反抗它并追求浪漫性和主观性。在此 意义上，胡风在1945年品评路翎的代表作《财主底儿女们》 (1945)时使用的“青春底诗”⑧这一字眼，同样适用于《饥饿的 郭素娥》。更进一步，我们可以说，它是支撑路翎独特的文学世 界的支柱之一，即浪漫且主观的反抗性热情的诗意归纳。使得路 翎的作品成为“青春底诗”的动力，即这种过度的浪漫且主观的 反抗性热情，作家自己称之为原始的强力。 6年后，1948年，路翎为了反驳胡绳对自己文学追求的批判 — — “离开真实的生活”及“空洞抽象的非现实的东西” —— 而撰写一篇文章，其中对原始的强力这一概念，有更详细的阐 释：“‘人民底原始的强力’吗?他们就把 ‘原始’两个字摘出来 了；‘个性的积极解放’吗?他们就把 ‘个性’两个字摘出来了， 吓，个人主义!‘人民底原始的强力’是什么?它就是，反抗封 建束缚的那种朴素的、自然的、也就常常是冲动性的强烈要求， 这种自发性是历史要求下的原始的、自然的产儿，是 ‘个性解 放’的即阶级觉醒的初生的带血的形态，它是革命斗争和革命领 导的基础。看不见这个的理论家们，他们所说的革命是建立在什 么基础上面的?故意抹杀这个的理论家们，他们的用心何在?” 路翎所解释的原始的强力，在两点上引起我们的注意。一，它是 反抗封建束缚的朴素的、自然的和冲动性的强烈要求。换句话 说，它是拒绝封建文明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