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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和外国人的故事

《奔马图的赌约》

法国贵族公子傲慢挑衅：“中国画？不过是些花鸟鱼虫的玩意儿。”

徐悲鸿淡然一笑，当场挥毫泼墨。

三天后巴黎画展上，一匹水墨骏马破纸而出。

在全场惊呼声中，那匹马竟低头轻嗅贵族胸前玫瑰。

一九三三年的巴黎，深秋，塞纳河左岸的蒙帕纳斯街区，“丁香园”咖啡馆的露天座还顽强地撑着几顶条纹阳伞，抵挡着已带寒意的风。空气中弥漫着研磨咖啡的焦香、旧书卷的霉味，以及一种属于艺术区的、散漫不羁的气息。徐悲鸿坐在靠里的一张桌子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温热的杯壁，目光却穿透却穿透了氤氲的白汽，落在摊开在桌面上的一本厚重画册——卢浮宫藏品集——的《荷拉斯兄弟之誓》上。那雄健的男性的男性躯体、绷紧的肌肉线条和决绝的姿态，总让他想起中国古代那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只是表达的语言如此不同。

他对面坐着他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求学时的同窗，让·雷诺阿，一个早已放弃画笔转而用摄影机捕捉机捕捉光影的“叛徒”。让正喋喋不休喋不休地抱怨着制片商的庸俗，徐悲鸿却有些心不在焉。再过几天，他寄予厚望的“中国近代绘画展览”就要在塞纳街边的某家画廊开幕了，这不仅是他的个人展示，更是一次……他心底默默期望的，为中国现代美术正名的努力。这念头沉念头沉甸甸的。

一阵略显喧哗的笑语声打破了这边的低语。邻桌来了几位衣着考究的男女，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年轻男子，浅金色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过于宽阔饱满的额头，湛蓝的眼睛带着一种惯性的、审视周围一切的神情。他穿着剪裁极佳的双排扣常礼服，袖口露出的一截白得耀眼的衬衫上，缀着精致的宝石袖扣。那是艾蒂安·德·圣西尔伯爵，一个以品味挑剔和收藏前卫艺术卫艺术闻名的古老家族继承人。

让·雷诺阿压低声音：“瞧，我们的‘美第奇’来了。听说他刚买下了马蒂斯那幅被评论界骂作‘色彩噩梦’的新作。”

徐悲鸿只微微颔首。他对这些艺术圈的浮名与纷争兴趣不大。

然而，话题却不期然地飘了过来。一位陪同艾蒂安的女士，似乎注意到了徐悲鸿手边那本明显不属于欧洲出版体系的画册封面上的汉字，好奇地问了一句关于东方艺术的问题。

艾蒂安端起酒杯，轻轻晃动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嘴角牵起一抹起一抹矜持而疏淡的笑意，声音不大，但在此时稍歇的嘈杂中，清晰地传了过来：“中国画？哦，那些东西……精致，当然，很精致。但无非是些重复了重复了千百年的花鸟、鱼虫、山水，讲究什么‘意境’、‘气韵’，玄之又玄。”他顿了顿，仿佛在挑选更准确的词汇，最终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缺乏结构，没有解剖，看不见力量与冲突的真实感。更像是哲学的附庸，或者士大夫闲暇时的笔墨游戏，距离真正的、具有表现力的‘绘画艺术’，恐怕……嗯，还有相当的距离。”

话语如细针，刺入耳膜。徐悲鸿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一紧，指节泛出青白色。他感到血液倏地涌上面颊，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一种被轻慢、被曲解的艺术尊严受到了冒犯。他可以容忍对自己对自己作品的批评，却无法忍受对整个中国绘画传统的如此肤浅的论断。

让·雷诺阿脸上现出尴尬，试图打个圆场。

徐。

徐悲鸿却已缓缓站起身。他的身形不算特别高大，高大，但常年伏案练就的挺拔背脊，以及此刻眉此刻眉宇间凝聚的沉静与力度，让他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他走到艾蒂安的桌前，步伐稳定。

“先生，”徐悲鸿开口，法语流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您刚才对中国画的评价，我听到了。”

艾蒂安略微扬了扬眉毛，似乎有些意外这位陌生的东方人会直接走过来。他保持着礼貌的傲慢：“哦？那么，阁下有何指教？”

“我不是来争论的，”徐悲鸿的目光直视着那双蓝眼睛，如同两块未经打磨的黑玉，沉邃坚定，“艺术本可见仁见智。但我相信，真正的力与美，能跨越文化的藩篱，直抵人心。我愿意邀请您，参观三天后我的画展。届时，或许我们能有机会，基于具体的作品，进行更有意义的交流。”

这番不卑不亢的话，反而激起了艾蒂安的兴趣，或者说，是好胜心。他打量着徐悲鸿，眼中掠过一丝玩味：“画展？您的？”

“是的。‘中国近代绘画展览’。”徐悲鸿坦然道。

艾蒂安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贵族式的、觉得找到了新奇消遣的意味：“仅仅是参观，未免乏味。不如，我们添一点小小的彩头？”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徐悲鸿随身携带的那个略显陈旧的速写本上，“倘若您的画作，能有任何一幅，让我——艾蒂安·德·圣西尔——感受到您所说的那种‘跨越藩篱的力量’，并亲口承认它的杰出，那么，”他指了指自己礼服翻领上别着的那枚黄金嵌红宝石胸针，造型是一朵绽放的玫瑰，工艺极其精湛，“这枚家族小物件，就是您的了。反之……”他没有说完，但那眼神分明在说，你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周围的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让·雷诺阿在后面紧张地搓着手。

徐悲鸿沉默了片刻。窗外，一片梧桐落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贴在玻璃上。他没有看那枚价值不菲的胸针，只是再次迎上艾蒂安的视线。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