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断崖村落生活现状.docxVIP

大断崖村落生活现状

悬崖上的说谎者

“跳崖体验”成为村里唯一经济来源后，

我们开始比赛编造更悲惨的人生故事吸引游客，

直到有人真的从崖边消失，

留下的日记本上写着：“今天，我要让他们的假悲伤成真。”

石屋阴冷，常年弥漫着一股洗不掉的潮气和盐腥。阿七蜷在火塘边的草垫上，耳朵却竖着，捕捉门外每一种可能靠近的脚步声。不是期待客人，这季节，客人比崖上海鸥的粪便还稀罕。他是怕听到那声音——村长老糠那把破锣嗓子，又挨家挨户地催缴，或者通知哪家实在撑不下去，要把最后那点传了几代人的粗糙石器或渔网，“自愿”抵给来收债的外乡人。

窗板缝隙里漏进来的光，在地上投下几道瘦长的影子，像囚笼的栅栏。他想起小时候，这光亮的很。那时断崖下面崖下面还不是景点，是禁地。老人们说，底下住着抓替身的海鬼，风里都是怨魂的呜咽。可现在，风里的呜咽变成了钞票。村子活下来了，用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

“游客下午到！”老糠的声音到底还是撞破了门板，带着不容置疑的亢奋，“都给我打起精神！把你们的‘苦水’倒干净点！谁要是砸了村子的饭碗，”他顿了顿，声音阴沉下去，“就自己跳自己跳下去，给旅游旺季添点真料！”

最后一句像淬了冰的针，扎得阿七一哆嗦。

村口那片口那片夯实的泥地，就是舞台。七八个穿着统一租来的、来的、打满补丁粗布衣的村民已蹲在那里，眼神浑浊，表情，表情是精心排练过的麻木。老糠堆着笑，引着一对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走过来。男人举着手机，四下拍摄，女人皱着眉，用手帕轻掩口鼻，目光里是新奇混合着毫不掩饰的怜悯。

“各位家人们看啊，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大断崖村落，”男人对着手机镜头，语气夸张，“与世隔绝，保留着最原始的生活状态和……呃，苦难。”他把镜头推向一个老汉沟壑纵横的脸。

老糠适时开口，声音沉痛：“这是我们村的木根叔，老伴去年害病没了，三个儿子出去打工，十年没音讯，怕是……唉，现在就靠每天捡点海菜过活，可怜呐！”

木根叔配合地垂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只有离得最近的阿七看见，他垂下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趁游客不注意，飞快地抬了抬眼皮，估算着对方钱包的厚度。

下一个是春娣婶。“我命苦啊……”她才开口，眼泪就像开了闸，“女儿被外乡人骗走了，儿子是个傻的，我一个人拉扯他，吃不上穿不暖……”她絮絮叨叨，细节丰富，情节催泪。那年轻那年轻女子果然红了眼眶，从精致的皮夹里抽出几张粉红钞票，塞进春娣婶手里。

阿七胃里一阵翻搅。春娣婶的女儿明明嫁到了山外的镇子，时常托人捎钱回来。她那“傻”儿子，不过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点脑子，干活一把好力气，这会儿这会儿正在家里睡大觉。

很快，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这孩子，叫阿七。”老糠把他往前推了推，力道不小，“爹妈走得早，吃百家饭长大的，脑子……不太灵光，整天就说想爹妈，活着没意思。”

预先编好的台词。一个孤苦、痴傻、厌世的少年形象。阿七张了张嘴，那句“我想“我想跳下去找他们”卡在喉咙里，像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磨得生疼。他看着游客那双带着审视和一丝满足的眼睛，看着老糠隐含威胁的眼神，最终，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发出几声含糊的呜咽。

“啧，不够惨啊。”举手机的男人的男人咂咂嘴，镜头移开了。

老糠狠狠瞪了阿七一眼七一眼。

表演结束，收获尚可。村民们沉默地分着换来的少量现金和游客施舍的零食、旧衣服。空气中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精疲力尽的空虚和隐秘和隐秘的计较。春娣婶因为今天发挥出色，多分了一张了一张钞票，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得意，随即又飞快地压下去，换上愁苦。

阿七捏着自己那份薄薄的纸币，走回冰冷的石屋。他从床底摸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一些零碎和小时候的物件，还有一本边缘卷曲的笔记本。翻开，上面是他断续写下的东西。

“腊月十五，北风很大。老糠又说要赶人下崖。春娣婶今天哭了足足十分钟，拿到了最多钱。她女儿上次回来，给她买了金镯子。”

“正月初三，晴。我不想再说自己想死了。我怕说着说着，就成真的了。”

“二月初二，雾。海驴叔不见了。”

笔尖在“海驴叔”这个名字上顿住了。海驴叔，大名没人记得了，是个更沉默的人。以前最爱坐在崖边，吹一种用海螺壳做的哨子，声音苍凉。他也参与表演，但总是笨嘴拙舌，翻来覆去就是一句“日子难过”，拿到的打赏最少。老糠常骂他“没用”。大概半个月前，他突然就不见了。村里说法不一，有说受不了穷，半夜偷跑出山了；有说年纪大了，失足掉下崖了。没什么人深究，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的消失，在这崖上激不起多大水花。

阿七合上本子，心头莫名有些发慌。

第二天，轮到阿七去维护崖边的“观景台”——其实就是一片稍微平整点的空地，围着圈歪歪扭扭的木栏杆。他在石缝里发现了一个半旧的硬壳笔记本，灰蓝色封皮，被露水打得有点潮软。

是海驴叔的。他认得这本子，海驴叔偶尔会在上面写写画画。

鬼使神差地，阿七把它揣进了怀里。

晚上，凑在昏黄的油灯下，他打开了本子。字迹歪斜，有很多涂改和莫名的符号。

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