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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签转正合同

办公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林薇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的时间——17:32，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劳动合同。最后一页右下角的签名栏里，她的名字被黑色水笔填得满满当当，旁边是部门总监龙飞凤舞的签字和鲜红的公司印章。窗外的夕阳正把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染成蜜糖色，可她握着钢笔的手心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小林，晚上部门聚餐记得来啊！同事张姐抱着文件夹路过，发梢还带着洗发水的清香。林薇慌忙把合同塞进抽屉最深处，塑料文件夹碰撞发出的脆响让她心跳漏了一拍。三个月前第一次走进这间办公室时，她连打印机卡纸都要偷偷百度解决办法，如今转正合同上的三年期限像道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忽然喘不过气。

茶水间的微波炉发出叮的提示音，林薇端着冷掉的便当站在窗前。楼下的十字路口正堵得水泄不通，红色尾灯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她想起三年前考研失败时，母亲在电话里哽咽着说女孩子有份稳定工作就好；想起上周房东突然涨租时，自己躲在楼梯间啃着干面包计算收支；更想起昨天加班到十点，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改了第七版的策划案。玻璃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新换的米白色衬衫领口还别着实习生时期买的廉价胸针。

转正工资比试用期多了两千五。财务总监早上说这话时，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林薇当时笑得嘴角发酸，脑子里却飞速盘算着这笔钱的去处：每月多还八百房贷，给父亲买台新的制氧机，剩下的或许能报个搁置已久的日语班。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闺蜜发来的消息：恭喜上岸！晚上老地方庆祝？她对着屏幕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回了个微笑的表情。那个曾经和她挤在出租屋里畅想环游世界的女孩，如今正在南半球的牧场里喂羊驼。

会议室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林薇抱着文件僵在原地。市场部的王经理正拍着桌子怒吼：这个方案必须下周上线！而她的直属上司李姐红着眼眶反驳：团队已经连续加班两周了！透过半掩的门缝，林薇看见自己熬夜做的数据报表散落在地上，咖啡渍晕开了关键的数字。她想起转正答辩时，CEO问她未来三年的职业规划，自己背了三天的标准答案此刻在喉咙里打着转，最终化作一声细若蚊蚋的我会努力的。

暮色渐浓时，林薇终于鼓起勇气打开抽屉。合同上的油墨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竞业限制四个字像四只黑色的眼睛盯着她。桌角的绿萝不知何时长出了新叶，嫩黄色的芽尖怯生生地探向窗外。她忽然想起大学毕业那天，自己攥着中文系的毕业证书站在图书馆前，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她白色连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时候她以为人生是条无限延伸的旷野，却没想到最终走进了格子间的迷宫。

手机再次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邀请。林薇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屏幕里立刻跳出母亲惊喜的脸：囡囡快看，你爸今天能自己走五步了！镜头转向床边，父亲扶着栏杆艰难地挪动脚步，枯瘦的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背景音里传来高压锅排气的嘶鸣，母亲絮絮叨叨地说：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等你周末回来......林薇咬着下唇点头，看见自己映在屏幕上的脸，眼角不知何时爬上了细纹。

写字楼的灯光次第熄灭，林薇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电梯下行时，她对着镜面整理了一下衣领，胸针上的水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楼下的便利店亮着暖黄色的灯，穿格子衫的程序员正埋头吃着关东煮，收银台的电视里播放着某地地震的新闻。夜风卷起她散落在肩头的碎发，远处的广告牌变换着刺眼的光芒——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地铁进站的轰鸣声中，林薇摸出手机给闺蜜回了条消息：明年年假，陪我去冰岛看极光吧。屏幕亮起又暗下，映出她唇边久违的笑意。口袋里的劳动合同被体温焐得温热，纸张边缘已经被摩挲得起了毛边。列车裹挟着穿堂风呼啸而过，林薇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和无数奔波的人影重叠在一起，像一滴水珠汇入奔腾的河流。

站台的广播响起温柔的女声，林薇随着人流走向出站口。自动贩卖机的灯光在地上投下蓝色的光晕，她投进两枚硬币，按下了可乐的按钮。拉环拉开时发出啵的轻响，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夜色中的城市霓虹闪烁，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林薇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将空罐准确地投进回收箱。金属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她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快步汇入走向出口的人群。明天早上九点，她要准时出现在会议室，用那份签了字的合同，去换一个或许并不完美，但终究属于自己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