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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华清宫其一其二其三

——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三首》的兴亡之思

晚唐的风，总带着些萧瑟的凉意。当杜牧骑着马，从华清宫的断壁残垣旁缓缓走过时，骊山的草木早已不是盛唐时的模样——曾经遮蔽了天际的宫阙，如今只剩斑驳的红墙；曾经响彻千峰的笙歌，早被山间的风揉成了呜咽。他没有写宫苑的荒芜，也没有直接骂谁昏庸，只捡了三个细碎的片段，写进《过华清宫绝句三首》里，却让千年后的我们，一读到“一骑红尘妃子笑”，就忍不住心头一沉：那红尘里裹着的，哪里是新鲜荔枝，分明是百姓的血汗，是盛唐崩塌的伏笔。

先看第一首：“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起笔的“长安回望”，就带着一种回望历史的距离感——杜牧站在长安城外，往骊山方向看，华清宫的建筑像绣出来的花堆一样精致，可这“绣成堆”的繁华，不是给百姓看的，是给山顶那“千门”里的人独享的。“千门次第开”这五个字，写得极妙：不是一下子全打开，是“次第”，像一场精心编排的仪式——或许是宫人听见了远处的马蹄声，知道是为贵妃送荔枝的人来了，于是一道门接一道门地打开，生怕耽误了片刻，让荔枝失了新鲜。

可这“次第开”的郑重，配的是什么？是“一骑红尘妃子笑”。“红尘”二字，不是简单的尘土——盛唐时的驿道，本是传递军情、政令的生命线，可如今，却被用来给贵妃运水果。为了让杨贵妃吃到新鲜的荔枝，玄宗下旨开辟了“荔枝道”，从岭南到长安，数千里路，驿马昼夜不停，“昼夜奔腾，有毒蛇猛兽之害，死者甚众”（《新唐书?杨贵妃传》）。那些累死在驿道上的马夫，那些被驿马踏坏了庄稼的农夫，没人会被写进史书，可他们的血汗，却成了贵妃唇边那一抹笑的底色。最讽刺的是“无人知是荔枝来”——哪里是“无人知”？宫门外的人知道，驿道旁的人知道，杜牧更知道。他说“无人知”，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宫里的人假装不知道这荔枝背后的代价，统治者更是无视百姓的疾苦，只当这是一场无伤大雅的享乐。这一句轻描淡写，比骂一句“昏君”更有力量，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盛唐繁华”的泡影。

再读第二首：“新丰绿树起黄埃，数骑渔阳探使回。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如果说第一首写的是“日常的奢靡”，那这一首写的就是“危机中的麻木”。“新丰”是长安东边的驿站，本是传递紧急消息的地方，可如今，“绿树”间扬起的“黄埃”，不是军情加急的烟尘，是“渔阳探使回”——探使从渔阳回来，带的是什么消息？是安禄山已经在范阳起兵的预警啊！可这预警，在华清宫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掀起。

宫里在做什么？“霓裳一曲千峰上”。《霓裳羽衣曲》本是盛唐的象征，是玄宗亲自改编的乐舞，舞者穿着羽衣，在高台上起舞，仿佛要飞到云端去。“千峰上”三个字，既写华清宫建在骊山之巅，也写这乐舞的“高”——高到脱离了人间烟火，高到听不见山下的忧患。可杜牧偏要在后面加一句“舞破中原始下来”，这“破”字，简直是石破天惊。不是“舞罢”，不是“舞歇”，是“舞破”——这一曲霓裳，不是跳完的，是把“中原”都跳“破”了，才停下来。安禄山的叛军已经快打到长安了，宫里的霓裳舞还没停；百姓已经在战乱中流离失所了，统治者还在沉迷于歌舞。这哪里是写乐舞，是写一场荒唐的“末日狂欢”——盛唐的繁华，不是被叛军打垮的，是被这日复一日的享乐，一点点“舞”垮的。杜牧把乐舞和亡国直接勾连，没有半句议论，却让每个读诗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锥心的痛：如果当初能早一点醒过来，如果当初能把给乐舞的心思分一点给百姓，中原何至于“破”？

最后是第三首：“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云中乱拍禄山舞，风过重峦下笑声。”这一首，把讽刺推向了极致，写的是“亡国的伏笔”。“万国笙歌醉太平”，开头就是一句反话——哪里来的“太平”？当时的唐朝，已经有了藩镇割据的苗头，安禄山手握重兵，早有反心，可宫里却还在“醉太平”，仿佛全天下都在为他们的享乐喝彩。“倚天楼殿月分明”，写华清宫的宫殿高耸入云，月光把殿宇照得清清楚楚，可这“分明”的月光，却照不清人心——照不清安禄山的野心，也照不清玄宗的昏聩。

最惊人的是“云中乱拍禄山舞”。安禄山是个胡人，身材肥胖，据说肚子大到垂到膝盖，可跳起胡旋舞来，却能“疾如风”。他曾在华清宫的宴会上，为玄宗和杨贵妃跳舞，一边跳一边喊“臣胡人，不知礼义，唯知陛下圣德”，把玄宗哄得满心欢喜。可杜牧写的是“乱拍”——不是“合拍”，是“乱拍”。这“乱”，既是节拍的乱，更是人心的乱：安禄山的舞步里，藏着谋反的心思；而玄宗和杨贵妃，却看着这“乱拍”的舞，笑得开怀。“风过重峦下笑声”，风把宫里的笑声吹过一重又一重山，吹到山下的百姓耳中——可百姓听到的，不是欢乐，是恐惧，是绝望。后来安禄山起兵，打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