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笑声、现实和叙述——谈张学东的几篇小说.pdfVIP

母亲的笑声、现实和叙述 — — 谈 张 学 东 的 几 篇 小 说 张新颖 再回过头去看小说，就产生了一种新的理解。譬如说孩 母亲的笑声 子眼睛里的父亲母亲为什么总是那么阴郁，父亲为什么 张学东的短篇小说，结构上很讲究，见出构思的用 很久以来都是心事忡忡的样子，没精打采地早出晚归， 心；他又常常把沉甸甸的生活感受、社会经验和历史内 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这样一个结局要求读者回过 容，包藏在一个短小的篇幅里，见出取材上的独特眼光。 头去把小说重读一遍。 而短小的篇幅和厚重的内涵之间，形成紧绷的张力，令 像我们经常看到的那样，小说写到这里，一般来说， 人不能不印象深刻。但我要说，这些特点，还不是张学东 就可以戛然而止了。但如果小说就结束在这里，也就只 小说里最好的东西。最好的东西是什么?虽然它并没有 是显示出张学东创作上的一些特点，像我一开始提示的 在他所有的作品里都得到充分的表现，但我们还是能够 那样。他多写了几笔，有了这几笔，打动人的东西就出来 在一些优秀的篇什里发现，并且被它打动。 了。 以 《剃了头过年》为例，来看看他的短篇小说的构 游街批斗后回家，母亲把自己头顶上的纸帽子揉成 成。 一 团，转“过身看着父亲看得非常仔细，左一眼右一眼地 小说起笔很平常：快过年了，可是家里一点过年的 看着，仿佛在看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母亲双眼盯着父 气氛都没有。虽然对于小说的叙述者——一个小孩子来 亲的头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忍俊不禁地捂着嘴巴笑了 说，没有吃到豆板糖和灶饼，等不到新衣服、鞭炮和压岁 起来。母亲笑得咯咯响，泪水都笑出来了，她简直就是一 钱，无比沮丧，但对于作品的读者——应该都是成年人， 只刚刚下了蛋的老母鸡”。 并不会觉得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况且作品接下来就有 母亲这样一笑，我们就成了惊 弓之鸟 了，一个 交代，是爷爷过世了。这就使得一切都变得正常，可以理 个木头似的僵在院里不敢轻举妄动。我们都觉得母 解和接受。 亲确实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乱笑的。 不过，在叙述阴郁的家庭气氛、孩子们失望和压抑 母亲笑完就转身回屋取来扫床的笤帚，她开始 的感受的同时，有另外一种不同的声音也出现在叙述 认认真真地给父亲扫身上的尘土。父亲问到底有啥 里：先是奶奶反驳父亲 干“脆不过了”的说法，奶奶说谁 好笑的，把你笑成那样。母亲说我高兴。父亲尽量把 也不能把年挡在门外；孩子们的玩闹游戏本能，也总会 双臂打开配合着母亲的动作。父亲气气地说我都这 不合时宜地表现出来。母亲说有钱没钱剃个头过年，父 样 了你还有心思笑!母亲说咋不笑，总算熬到头了， 亲为五个孩子推了一整天头，这“个过程里我们都有一 娃娃们都等着过年呢。 种非常奇妙的感觉，那就是父亲跟我们靠得很近，很 母亲的笑声一扫阴霾之气，它把一个沉重的关于生 近”。剃完头美美地睡了个大赖觉，又轻松又惬意。奶“奶 活、社会、历史的故事，转化成了一个面对沉重的生活、 挨个摸了摸我们每个人的精神的小平头。奶奶笑盈盈地 社会和历史的故事，转化成了人的力量的故事。这样，在 说穷穷富富剃了头好过年啊，啥时候都是这个老理呀。” 这个作品里面，就不单单是生活、社会和历史的沉重，而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敲锣打鼓的声音把孩子们引到 且有了一种与它们应对的力量。这种力量最终是以母亲 街巷，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