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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恩美的和之思 一 洪天余的痛苦生活 在谭恩美小说中，有一种惊人的道德景观，这些伦理景观让世界各国的读者大吃一惊。谭恩美长篇小说中的所有伦理维度都是指向“和”,体现了作家90年代以来的思想与艺术探索。“和”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观念,正可以体现谭恩美伦理思想的核心。但是,在其长篇小说中,并不是时时发生的都是和和气气的事件,也不是从头至尾都是一片和谐的声音;正好相反,其小说中的描写往往都是以人与人之间所发生的矛盾与冲突为主要内容,占主要篇幅的都是美与丑的对抗、善与恶的对立、真与假的较量,并且由于小说所反映的是那一特殊的历史时代与特定的历史语境,真、善、美的事物在与假、丑、恶事物的对抗中,往往处于不利地位,因此,所展示的往往是一种悲剧性的结局,一种令人伤感的现实,一种令人惋惜的事件;读者阅读的时候所产生的往往也是一种悲伤、愤怒与反抗的情绪。而作家的审美指向却是一种更美好的东西,是对一种与此相反的事物的呼唤。正是因此,在谭恩美的长篇小说中形成了“和”的正向与反向同时存在的奇特伦理景观及其复杂形态。 所谓“和”的反向,是指与“和解”、“和谐”、“和睦”相反的伦理现实。在谭恩美的长篇小说中,这样的伦理现实是大量的、普遍的存在,也是小说中最为感人、独到与深刻之处。《喜福会》(1)表现母与女之间的对立与冲突,所叙述的皆为忧伤与惆怅:不论是母亲讲述从前在中国大陆发生的故事,还是到美国以后的人生故事;不论是女儿讲述小的时候与母亲之间所发生的故事,还是目前与母亲之间正在发生着的故事,总是那么严肃与冷凝。在中国大陆出生的母亲们所能够回想起来的,往往是灰色的记忆:许安梅小的时候看见的是母亲的自杀、外婆的去世、舅妈的骂人;龚琳达讲述的是早年的“红烛泪”,她与洪天余之间无性而痛苦的婚姻;顾映映讲述的是早年与那个卑劣男人的痛苦生活。在美国出生的女儿们讲述的则是与母亲不和的苦恼、与男友不和的忧伤,以及在工作上与同事们之间所发生的一些烦恼。在《灶神之妻》(2)中,江文妮讲述的是早年在大陆的不幸生活,战争让她产生逃难的痛苦,男人让她受到残酷的虐待,并使她失去了可爱的三个儿女,这正是她一生抹不掉的心痛。在《接骨师之女》(3)中,母亲刘茹灵以手稿的形式描述早年在中国痛苦的人生经历,母亲宝姨惨烈的自杀,因为母亲自杀而产生的沉重心理负担,以及“毒咒”对她所产生的巨大影响;而女儿露丝,与母亲之间一直存在冲突,对母亲的许多东西都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在她看来现在母亲身上出现种种老年痴呆症状,她为此十分焦虑。同时,她与自己的客户之间,与同居十年的男友亚特之间,也发生了种种严重的问题。在《拯救溺水鱼》(4)中,作为幽灵的陈璧璧通过自己的回忆,讲述了自己足可留恋的一生:出生时母亲就去世,日本军队的入侵让他们举家搬到美国;由于一直都没有正式结婚,始终过着一种没有伴侣的生活;她作为幽灵与美国旅行团一起来到兰那王国,一路上所见到的都是可恶的、落后的现象,美国人在一路上所遇到的也尽是各种各样的麻烦事、烦心事:在云南石钟寺,由于他们在无意之中侵害了圣地子宫洞,而受到神的诅咒与当地人的驱逐;到了兰那王国,无意之中又受到原始部落的善意绑架,如此等等。所以,谭恩美小说中呈现的往往都是“和”的反向现实,即不和、不善、不美的事物。其中,邪恶的力量与正义的力量总是发生这样那样的冲突。结果是正义的力量往往在一种不对称的对抗中遭到失败,于是产生痛苦,并发生严重的悲剧。 在《喜福会》中,洪天余也许是无所谓善恶的;但是,顾映映早年所嫁的那个男人,无疑是恶的典型之一;龚琳达早年的那个婆婆,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她无情地指责与打骂,无疑是一个恶的典型;商人吴青在杭州强奸那么一个孤独无助的弱女子,并强迫她嫁给自己为妾,无疑也是“恶男人”的典型。在《灶神之妻》中,文福自然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霸,正是他造成了江雯丽的痛苦,其罪恶可以与烧、杀、抢、掠者并论。在《接骨师之女》中,罪恶的根源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日本军队的入侵,一是恶霸张老板。张老板可不是一个一般的人,他简直就是人面兽心、虚伪狡辩的伪君子,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一肚子祸水,就像一条毒蛇一样阴险与狡猾。令人深思的是“仙心村”所有人(除宝姨外)都没有能够识别他的真面目,这正是造成宝姨、刘茹灵悲剧的真正根源,也是造成两个家族悲剧命运的真正根源。所以,谭恩美小说从正面描写了各种各样的人生悲剧,而悲剧的发生并不是因为主人公自己的失误,而往往是因为在当时的社会里有一批恶霸与坏人的胡作非为;正是在他们身上,体现了那个社会的黑暗、凶险与非正义。所有这些,都构成“和”之反向的艺术现实。 谭恩美的小说中也存在“和”之正面的艺术现实。所谓“和”的正面,是指小说中存在的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经过艰难与曲折所达到的一种“和谐”、“和解”与“和睦”的境界,而这正是其小说最为重要的伦理指向。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