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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刘恒小说中的死亡意象 刘恒的小说特别关注对人的存在意义的质疑和对命运的解剖。在他的笔下,生活是阴郁的,沉重的,甚至是了无生趣的,在精心营造的现实困境中,在激烈的矛盾冲突中,刘恒用沉重粗犷的语言勘探生存之道,探索生命之谜,揭示无所不在的人生宿命,表现无可逃遁的悲剧命运以及无力而必须承受的生命之重。作为这种悲剧命运的终极表现,刘恒的作品中存在大量的死亡或以死亡为结局,这些死亡的意象却是复杂的,多义的。无论是死亡的形式,死亡地点的选择,还是构成死亡的条件,都具有了多重意义上的解读可能。人的终极宿命是什么呢?答案毫无疑问:无可逃遁的死亡。生是偶然的,死却是必然的。对生命与死亡的沉思从来都是文学与哲学交汇的一部分。不过在当代作家中很少有人像刘恒这样热心在作品中写到死亡,刘恒在作品中解剖人,探寻人的死亡情结。没有比死亡更具有宿命意味,更让人难以琢磨。而表现死亡,实际上是作家在对人的存在提出困惑的探询和思考。 一、 国家的心理危机与缺失造成的死亡 虽然死亡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的结局,但死亡带来的影响却不尽相同。如果是自然死亡或者寿终正寝,那是一种自然规律,无须过分悲哀。但是我们在刘恒的作品中看到的是各种各样的死亡方式。有自杀的,像《狗日的粮食》中的曹杏花,《伏羲伏羲》中的杨天青,《力气》中的杨天臣,《虚证》中的郭普云;有被人杀的,如《杀》中的关大保,王立秋,《黑的雪》中的李慧泉,《东南西北风》中的外乡裁缝;有暴死的,像《陡坡》中的田二道,《连环套》中的三更,《冬之门》中的古世才;还有生不如死,虽生犹死的,像《伏羲伏羲》中的瘫子杨金山,《连环套》中炸成白痴的兴来,《萝卜套》中摔成白痴的韩德培等等。其中特别让人感到沉重的是《哀伤自行车》中的“你”的最终死去。文本叙写的是流泪的苦难,主人公是一个十四岁的农村少年,即“你”。小小年纪就肩负起了重大的家庭责任。为了给将要残废的母亲治病,为了两个小妹妹的想要花笔杆的铅笔和两个小镜子的美好憧憬,他挺着“瘦小的身子”,只身来到千里之外的小煤矿做苦力。一方面,成天钻在巷子里,拼命地干活;一方面,为了多给家里寄钱,拼命地省钱,早餐喝点稀粥,午餐只喝菜汤,睡在漏雨的柴房里。结果累病了,病了也舍不得买药。除了受到劳动的高压和营养匮乏的折磨,他还要受到周边人们从精神到肉体的虐待。“你”的苦难中,还关涉一个农村妇女的苦难。“你”的姐漂亮而善良,却嫁给了一个赌徒。自己挣来的辛苦钱都被丈夫拿去还债,还无端遭到丈夫的毒打、人格的侮辱,她与“你”确实是一对难姐难弟。他们这两个社会的弱者,只能以相互的同情来得到一点人间珍稀的温暖。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种苦难的缓解方式最终也因遭到周围人的非议与压制而无法实现,以致文中的苦难总也没有找到一个缓解、发泄的决口。情节最终以“你”被大石头慢慢挤压而死在巷道里而使苦难的程度达到了它的临界点。这是一个纯粹的关于苦难的文本,没有任何一丝温暖的光亮,阅读的过程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让人感到窒息的过程。 在此稍作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你”的死实则带有必然的性质,虽然表面上他死于一场车祸。家庭环境的不可选择使得他只能一面拼命干活,一方面又省吃节食,长此以往身体迟早会被拖垮,物质的极度贫乏是其面临的主要生存困境的一方面,但不是最主要的方面。撇开物质不谈,他周围的人对他从精神到肉体赤裸裸的虐待,明目张胆的非议与压制,皆足以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彻底摧毁,更何况这个冷漠的世界还将他仅存的一丝温暖的慰藉也毫不留情地击得粉碎。 《哀伤自行车》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文本,这个文本在刘恒众多的作品中只能算是一个小文本,所谓的“小”有两层涵义:一是文本展现的死亡原因是最为简单的,如果不是意外事件,“你”的死可以归结于贫乏的物质和周围人对其精神上的摧残;二是“你”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主人公不可能像刘恒其他作品中的大人们那样,受到更多因素(诸如:生理与精神上的欲望,社会制度与文化制度等等)的困扰而走向生命的终结。但就是这样一个“最低文本”,其主人公的死都显得如此必然,其他作品中的死亡就更不用说了。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说“存在越是本真地下决心,越是毫不暧昧地从最内心的择抉坚决地就死,那么它的存在的择抉就越是鲜明而非偶然。只有死才排除任何偶然的和暂时的择抉,只有自觉地死,才能赋予存在以至上的目标。”生活的前面和后面都是死亡。在这个区间,事物在死亡的路上飞速狂奔,它的能力影响整个空间,它运动着,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它;而它就是要义无返顾地把事物引向终结的目的地,这是它的使命。于是在刘恒所有作品的观照中,死亡便显得如此沉重,沉重到不可忍受;如此必然,必然到非此不可。从作者的角度看让其笔下的人物走向死亡是作者迫不得已的选择,从作品的角度看,人物的死亡则是难以避免的承受到达临界点的结果,在大多数情况下,那些主人公连选择的权利都被剥夺得一干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