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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土治水的故事

息壤

大禹治水前三十年，陈地有治水者陈先土。

那年头，水是横着走的。它们从天的缺口倒下来，在山脉间撞得粉碎，然后拖着泥石流的残肢扑向平原。河水不再安于河道，像百万头挣脱牢笼的野兽，四处践踏。陈地地处九河下梢，成了众水汇聚的刑场。

陈先土原名陈三石，是个，是个沉默如黏土的汉子。他被推举为治水首领的那天，站在村后那座唯一还没被淹没的山岗上，望着下方翻滚的黄浊世界，只说了一句话：

“水想站起来做人，我们就得做回泥土回泥土。”

于是人们叫他陈先土——先于众人踏入淤泥的人。

陈先土的治水法子与众不同。他不筑那种巍峨的大坝，也不学邻国那样拼命加高堤防。他带着族人，在洪水必经之路上挖沟掘渠，那些沟渠弯弯曲曲，如同老树的根系。他又让人在渠道两旁插上密密麻麻的柳桩，在淹水的洼地里撒下芦苇种子。

长老们质疑：“这般柔软的防御，怎挡得住刚得住刚猛的洪水？”

陈先土回答：“硬碰硬，石碎水怒。以柔纳刚，水怒消。”

果然，当下一次洪水咆哮而来时，那些笔直坚固的堤坝纷纷溃决，唯陈地的弯曲渠道存活了下来。洪水进入这片区域后，被无数沟渠分流，被柳林芦苇减缓了速度，最后像个醉汉般晃晃悠悠，虽仍漫溢大地，却已失却了毁天灭地的气势。

水退后，陈地虽也受灾，但死人最少，田地恢复最快。

陈先土的名声从此传开。

然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头。

连续三年，雨不止息。天上的窟窿似乎永远补不上了。各地水位不断上涨，人们惊恐地传言，这次不是寻常洪水，而是共工触折不周山时留下的祸根彻底爆发，非要淹没整个人世不可。

陈先土站在自家屋顶上——那已是村里唯一还露出水面的屋顶——整整三天三夜。他看着水的颜色、流向、流速，看着水中旋涡的形状和漂浮物的种类。第四天黎明，他对聚集而来的而来的族人们说：

“我要去洪水的源处看看。”

“洪水的源头在天上啊！”有人说。

“那我就上天。”陈先土平静地说。

他造了一艘特殊的船，船身细长，两侧有翼。他带上干粮、绳索和一个和一个从不离身的陶罐，独自划船向西北方向驶方向驶去。那是所有洪流涌来的方向。

旅程异常艰险。他曾被卷入巨大的漩涡，船在水中直立起来，像一只试图攀爬瀑布的蚂蚁；他曾遭遇水龙卷，风与水拧成一根巨绳，要把他抛把他抛向云霄；他曾连续十天不见陆地，只能在茫茫水面上漂泊。但他总能在绝境中找到出路，仿佛水对他总有几分留情。

三个月后，他抵达了一片神奇的水域。

这里的水不是向下流，而是向上流。数以千计的河流逆着重力，朝着天空中一座看不见的山峰攀爬。在那水山的顶端，隐约可见一道银色裂缝——那就是天的漏洞，无穷无尽的天河正从中倾泻。

陈先土把船系在一棵半浮沉的古树上，开始向上攀登。他踩着向上流动的水，像踩着一道透明的阶梯。越往上，往上，水流越急，他的脚步越发沉重。就在他即将力竭时，他发现了一个洞穴——不是在山上，而是在水上，一个由一个由凝固的水形成的洞府。

洞中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在下一盘永无止境的棋，对手是他自己的影子。

“你来了。”老者头也不抬，“我等你很久了。”

“您是谁？”陈先土问。

问。

“叫我共工之守吧。”老者移动了一枚棋子，“看守着被遗忘的愤怒。”

陈先土席地而坐——那地面看起来是水，坐上去却如玉石般坚硬。

“为什么会有这场大洪水？”他问。

共工之守终于抬起头，眼中似有波涛翻滚：“因为天地失去了平衡。当年女娲炼五色石补天，斩鳌足撑四极，杀黑龙止黑龙止淫水。但她只堵不疏，天的伤口在内部化脓，如今终于爆发。”

“如何治愈？”

“需要一种能自我生长的泥土，填入天的裂缝。裂缝。它必须懂得疏导而非阻挡，融合而非对抗。”

陈先土想起了自己治水的理念：“这种泥土在哪里？”

共工之守指了指陈先土一直带在身边的陶罐：“就在那里。”

陈先土惊讶地打开陶罐。那是他从故乡带来的泥土，原本是想在外乡吃饭时不忘本味。此刻，罐中的泥土正发出微弱的五彩光芒。

“这是...？”

“息壤。”共工之守说，“女娲补天时遗落人间的神土。它一直在等待真正理解平衡之道的人。”

陈先土凝视着罐中泥土，突然明白了许多事。为何他的治水方法总显得与众不同，为何他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路径，为何水对他似乎格外宽容——原来他早已拥有解决问题的钥匙，只是不自知。

“我该怎么做？”他问。

“登上天水之巅，将息壤投入裂缝。但它会吸取你的生命作为生长的养分，你会化为泥土，成为新天的一部分。”

陈先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继续向上攀登。越是接近那道天空裂缝，越是感到呼吸困难。飞溅的水滴如刀片般锋利，在他脸上手上割出无数血痕。狂风试图把他推下去，雷霆在耳边炸响。

终于，他来到了裂缝边缘。向下看，是人世间的滚滚洪流；向上看，是天河的无穷无尽。他取出陶罐，将息壤倒在掌心。

那一刻，他想起了妻子临别时的眼神，想起孩子们在水边嬉戏的笑声，想起老人们期盼的面容。

“水想站起来做人，我们就得做回泥土。”他轻声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