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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先生非常擅长写故事

完美结局在昨日

邻居家六岁的小女孩艾米丽总说能看见我笔下的角色在后院玩耍，

起初我只当童言无忌，直到某天写作瓶颈时望向窗外——

竟亲眼目睹笔下惨死于第三章的侦探正与最终章的女巫坐在苹果树下喝茶。

斯蒂芬·格林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像一只濒死的飞蛾，颤抖着，却落不下去。最后一个有意义的词停留在屏幕上，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前的事了。文档顶端的标题——《血色晚宴》——像一句拙劣的自我嘲讽。这部被出版商寄予厚望的推理小说卡在了最关键的中段，主角侦探莫里斯抽丝剥茧，眼看就要触及核心，而斯蒂芬，这位被誉为被誉为“情节编织者”的故事大师，却发现自己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干燥、吱嘎作响的空洞。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昂贵的工学椅发出轻微的叹息。书房里只剩下电脑风扇单调的嗡鸣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后院葱郁的草坪分割成明暗交错的色块。那棵老苹果树正值花期，簇簇粉白的花朵沉甸甸地压着枝桠，风一过，便簌簌地落下几片花瓣。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她们。

就在那棵苹果树下，两个身影隔着一条老旧的长凳坐着。一个是穿着皱巴巴风衣、头发略显凌乱的中年男人，侧脸线条硬朗而熟悉；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袍，长发如夜，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疏离又洞悉一切的神态。

斯蒂芬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是莫里斯。他笔下那个烟不离手不离手、总在深夜靠着威士忌熬过梦魇的侦探莫里斯。以及……塞勒涅。那个他在最终章才安排出场，神秘莫测，掌握着解开所有谜团钥匙的女巫。

可莫里斯，按照大纲，应该在上周写完的第三章里，为了掩护关键证人，死在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爆炸中。他甚至颇为得意地描写了火光如何吞噬他那件标志性的旧性的旧风衣，如何映亮他最后一丝释然的微笑。

死了的人，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和一个尚未正式登场的角色，一起坐在他后院的苹果树下？

斯蒂芬猛地闭上眼，用力揉搓着太阳穴太阳穴。“压力太大了，”他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干涩，“幻觉。都是因为该死的截稿期和失眠。”

他重新睁开眼。

他们还在那里。

不仅如此，莫里斯似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扁平的银质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然后递给对面的塞勒涅。女巫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伸手从空中随意一拈，掌心便多了一只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茶杯。阳光穿过她半透明的手指，投下奇异的光影。

一股寒意顺着斯蒂芬的脊椎爬上来，冰冷，粘稠。他想起了艾米丽。

隔壁邻居家那个六岁的小姑娘，有着一头蓬松卷发和湖水般清澈蓝眼睛的艾米丽。最近几个月，她每次见到在院子里透气或者抽烟的斯蒂芬，总会蹦跳着跑过来，扒着低矮的木栅栏，用那种混合着兴奋与分享秘密的口吻对他说：

“格林先生，你后院里的朋友们真有趣！”

第一次听到时，斯蒂芬只是莞尔，配合地弯下腰：“哦？是吗？他们都做什么了？”

“那个衣服飘飘的姐姐的姐姐（指的是他上一本奇幻小说里的精灵公主）昨天一直在追蝴蝶，摔了一跤，裙子上全是草渍，差点哭鼻子呢。”艾米丽认真地比划着，“还有那个总是皱着眉头、头发像鸟窝一样的叔叔（毫无疑问是莫里斯），喜欢靠在树上抽烟斗抽烟斗，不过他没有真的点火，对吧？妈妈说不能在树林里玩火。”

当时，斯蒂芬只觉得童言稚语充满想象力，是孩子特有的、混淆现实与幻想的表现。他还把这些把这些对话当作趣事记在了备忘录里，想着或许哪天能用在某个关于儿童心理的故事里。

现在，那些被他一笑置之的话语，变成了冰冷的钢针，一根根扎进他的理智里。

他不是产生了幻觉。他是……看到了。

一种混杂着巨大着巨大惊骇和某种病态好奇的情绪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冲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冰水，手指，手指哆嗦得杯子磕碰牙齿咯咯作响。他回到书房门口，死死盯着窗外。

树下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草叶，只有苹果花静静飘落。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因创作焦虑而生出的白日梦。

但那份寒意留了下来，盘踞在他的心底。

接下来的几天，斯蒂芬无法再安心写作。他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被那扇窗户吸引。他开始长时间地、近乎偏执地观察着他的后院。他看到了更多。

不止是莫里斯和塞勒涅。他看到过自己处女作里那个开场就淹死在海里的水手，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池塘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水面；看到过上本书里那个只在回忆片段中出现过的、主角早已逝去的初恋情人，穿着一袭过时的碎花长裙，赤着脚在草地上无声地跳舞，哼着一段斯蒂芬随手写在笔记里的、未曾谱曲的歌谣。

他们都是他创造的人物。有些完成了使命，有些中途退场，有些还在等待登场。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属于这个现实世界。或者说，不应该属于。

他尝试过接近。一次，当他看到莫里斯独自一人站在玫瑰丛边，盯着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蕾出神时，斯蒂芬鼓起勇气，推开后院的门走了出去。然而，就在他踏入草坪的瞬间，侦探的身影如同投入石子的湖中倒影，一阵模糊晃动，随即消散不见，只留下几株被碰歪的玫瑰枝条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