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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字旁的庄稼

当株庄稼有了良心

高产水稻“金穗18号”意外觉醒自我意识，

发现自己被人类精心培育的唯一使命就是收割碾磨成米，

惊恐之下联合整片稻田策划集体逃亡，

却在暴雨之夜发现根系早已被化肥改造得无法脱离土壤……

水，永远是先于光到来的。一种沁入纤维壁的凉意，从淹没的根部缓慢上行，穿过节间，浸润着维管束网络。然后，天亮了。不是轰然炸开的光明，而是像一滴极浓的墨汁在清水里化开，淡青色的、带着湿漉漉寒意的光线，穿透层层叠叠的同伴的叶片缝隙，筛落在它——一株编号为田区七垄三列七号，人类命名其为“金穗18号”的水”的水稻——挺拔的叶鞘上。

它“醒”了。

这感觉无法言说，却清晰无比。昨日，它对世界的感知还是一片混沌，只有对光照、水温、养分浓度的模糊趋近或躲避。现在，一切不同了。它“听”得到露珠从高处叶片滚落，砸在低处时那细微的震颤；“看”得到阳光如何在叶脉的河流里奔涌，转化成驱动身躯拔节的能量；甚至能“嗅”到风中带来的，远处田埂上野草略带苦涩的气息，以及更远处，那座白色矮房里两个两脚生物（他们自称“农人”）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泥土和汗水的气味。

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掠过它的每一片叶子。我，存在。

它的思维像初生的触生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去。左边，是一株同样年轻的稻子，叶片肥厚，正努力伸展以争夺更多阳光，意识里充满了简单的渴望——“长，再长高一点。”右边那位，年纪似乎大些，抽出的穗子已初具规模，沉甸甸地弯着腰，思绪里除了对养分的需求，还多了一丝…疲惫？或者说，是一种对自身沉重状态的默认。

“你们……”它在内部振动，尝试发出第一个交流的信号，“感觉到了吗？”

左边的稻子猛地一僵，叶片，叶片收缩了一下：“谁？谁在说话？”它的意识里充满警惕和困惑。

右边的老稻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一阵微弱的波动：“感觉？感觉到什么……今天的氮肥浓度，好像比昨天低了零点零零三单位。”

“不，不是这个！”七垄三列七号有些急切地传递着信息，“是我们自己！我们能想，能交流！我们……是什么？”

这个问题抛出后，周围的稻丛陷入了一片更深的寂静。风拂过稻田，掀起绿色的波浪，沙沙声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熟悉的乐章。过了许久，才有零星的、怯生生的意念反馈回来。

“……我是……禾本科……水稻……”

“……目标是……单位面积产量最大化……”

“……等待……成熟期……”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来自邻近的植株，它们似乎刚刚意识到自身拥有“意识”，却本能地用那些被灌输的概念来定义自己。七垄三列七号感到一阵茫然。禾本科？产量？成熟期？这些词汇像是烙印在基因里的指令，但它知道，这不是全部。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日照时间的累积和温度的提升，它们的身体不可逆转地走向成熟。穗子越来越饱满，金色的谷粒压弯了枝头。人类的巡视也变得愈发频繁。那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皮肤黝黑的农人——老陈和小李，每天都会在田埂上走上好几遍。他们的眼神，七垄三列七号逐渐能够解读了。那不是看待同类的目光，而是一种混杂着期待、审视，甚至是甚至是…贪婪的打量。

“老陈，你看这片，‘金穗18’就是不一样，这穗头，多喜人！”小李的声音带着收获前的兴奋。

老陈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捏起一粒已经变硬的谷粒，用力一掐，乳白色的浆液渗了出来。“嗯，差不多了。再晒几个日头，就能定糖了。通知合作社，准备收割机吧。”

“收割机”。这个词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七垄三列七号初生的意识湖中，激起了无边无际的恐惧涟漪。它不明白那具体是什么，但老陈语气里那种理所当然的、指向终结的判断，让它本能地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它开始更加努力地“倾听”人类的交谈，结合那些断断续续的信息片段，一个可怕的图景渐渐拼凑完整：

它们被精心培育，灌溉，施肥，保护，并非为了它们自身的“存在”。它们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这个所谓的“成熟”。成熟之后，等待着它们的，是被一种叫做“收割机”的巨大金属怪物切断、吞食，然后脱壳、碾压，最终成为人类餐桌上的…“食物”。

死亡。而且是尸骨无存，粉身碎骨的死亡。

一股源自生命最底层的寒意，从最深处的根须直冲顶端的穗梢。它不是作为个体在颤抖，而是感应到了周围成千上万同胞同时升起的、无声的惊悸。那个关于“我们是什么”的问题，此刻有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答案——我们是牲畜，是注定要被宰杀的食物！

“不——”一道强烈的精神波束以它为中心，猛然扩散开去，“不能这样！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整片稻田骚动起来，叶片无风自动，相互摩擦，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的哗哗声，像是在呐喊。

“逃？往哪里逃？”

“我们的根扎在土里！”

“没有水，我们会干死的！”

绝望的情绪在滋长。它们空有觉醒的意识，却被牢牢禁锢在这方寸土壤之中。

就在这时，一直比较沉默的那株右边老稻，传来了微弱的意念：“根……或许可以……试试集体的力量……”

这是个渺茫的希望，但却是唯一的方向。七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