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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身如何变“纹身”？

在身体上以工具刺画出花纹或图案，称为文身。但在网络上，有时也会写纹身，如下文的两个例句：

=1\*GB3①向未成年人提供文身服务，工作室被判赔万元。（央广网·教育频道）

=2\*GB3②马拉松赛场上，跑者手臂上的纹身让人破防了。（新浪网·体育看点）

那么到底哪个写法才是正确的呢？要想知道答案，就需要了解“文”与“纹”的发展渊流。

文身常常出现在文学作品中，比如《水浒》就写道，燕青文了花团锦簇的牡丹，出场时引来万众喝彩，其他好汉“都输与他”。文身不是梁山好汉的标配，数得上名的也不过三五人。像九纹龙史进，文身就在诨名里；而阮小五是“青郁郁的一个豹子”。这些个好汉，一面骁勇豪侠，配上文身，很符合江湖草莽的身份；一面又因文身的图案艳丽耀眼，有美学的价值，使文身有了审美的意义。

但文身却是来源于原始巫术。

上古先民生存艰难，上山遇虎，下河有蛟，还有许多无形的鬼怪虎视眈眈，伺机加害。于是，先民们（越人）“断发文身”，“以避蛟龙之难”。这大概是最早的仿生学了，模仿猛兽毛发的样子剪断头发，并在全身涂满仿兽类的花纹，在进行捕猎活动前装扮起来，使鬼怪猛兽误以为是同类而免于伤害。在典籍中也有记录：在身体画上类似鳞片的花纹，河流就自动向两边分开，而蛟龙只在身边打转，毫无加害之意。

最初，文身只是简单的仿生模拟，反映先民们朴素的避害愿望；慢慢地，就成为特定的巫术祭祀仪式的重要道具。先民们认为万物有灵，打猎需祭山神，祈雨要祭龙神，乘船捕鱼则祭祀江河海神，凡此种种，行事之前向神灵祝祷，以获得庇护，远离侵害。祭祀不仅有固定的仪轨，还有专门的巫师，脸上或身上绘着特殊的“文”，借此切断凡俗肉体与现实世界的牵连，是进入神界的法门。

甲骨文中，“文”是个标准的象形字，是一条大汉的形象，孔武有力且“腰细膀阔”，胸前有醒目的花纹。如此，我们就知道，“文”的本义就是文身，指在身体上画出或刺出的花纹与图案。在先民的心目中，“文”不但拥有符咒般的能力，使鬼怪猛兽远避；也具有神性的力量，可以呼唤神灵以求庇佑。

《说文解字》认为，“文”即刻画也，指交错刻画的纹路。所以，“文”还有一个字义，即花纹、纹路。如《诗经》中有这样的诗句：织文鸟章，白旆央央。意思是说绘有凤鸟花纹的旗帜，颜色非常鲜明。当然，类似交错刻画的纹路也常常出现在龟甲兽骨上，与甲骨文字的线条纹路相类，于是，“文”后来又引申为文字，指记录语言的符号。

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宋·王安石《游褒禅山记》）

《说文序》中说：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先民们认为，“文”就是天地万物所自然呈现出的状态，将这种呈现固定于纸上（甲骨），就是文字。也就是说，文字不是单纯由人力创造，是“文”本身具有的神力通过这些线条纹路被固定，从而为人类所用。

金文时的“文”差别只在花纹不同；到小篆时就去掉了花纹，只保留人字形。这时的字形大概是文字传播过程中的一种漫漶或简化。也有可能，随着社会的进步，“文”的宗教意味与神性力量越来越小，索性去掉特别能唤起共同记忆的胸前花纹，使文的“文字”之义更为显著。而今天简化后的“文”，既没有花纹，也失去了人形，只有当做部首用在其他字中——如斑斓，才能找回一些上古的记忆。

之后继续引申，“文”也可以指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或与文字相关的，如文献、文采、文凭；而以文字或实物形式传承下来的，人类劳动成果的总和，也以“文”来指称，如文物、文化。

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属予作文以记之。（宋·范仲淹《岳阳楼记》）

纹，出现在金文大篆时期，是由“文”与“彡（shān）”组成的形声字，到小篆时则变成纟+文的组合。“彡”在甲骨文的字形是四道刻纹，之后又简化为三道，本义指刻划在崖壁或甲骨之上的纹路，这个字义已经完全消失。“彡”还有一个含义，指一种装饰用的有颜色的饰物或毛发，正如《说文解字》所解释的，毛饰画文也。“文”与“彡”都有纹路的意思，组合在一起，指条纹状、线条状的图案。这是“纹”的本义，引申之后，既可以指物件本身的肌理、纹理；也可以指装饰用的条纹图案。又因为部首“纟”的出现，“纹”尤指丝织品上交错的线条、花纹。

纹回云点黑，班留苔翠冷。（清·吴重憙《莒小子双即诗三十六韵》）

回到我们开头的问题。

造字之初，“文”就是一个特别有“神力”的字，非常符合文身最初的功用。所以，这个写法一直沿用至今。而“纹”作为后起字，含义非常简单，现代汉语中也只当“条纹”讲。这样我们就能明白，“纹身”的写法只是文身的异形字而已。虽然并没有进行规范，但在日常应用时，应该尽量避免使用。尤其要注意的是，在表示动作时，如“文一个图案”这样的说法中，就只能用“文”，不可用“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