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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偶到时间副词——说说“偶尔”与“偶然”

汉语中有许多的时间副词，用在谓语前，给以时间上的修饰和限定，使表达更为精准。如“偶尔”与“偶然”，都可以表示间或、有时候，意思是说事件是偶发性质的，并不是经常发生。先来读一读下面的诗句，体会一下“偶尔”与“偶然”的语感。

=1\*GB3①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徐志摩《偶然》）

=2\*GB3②他穷到衣服也破烂不堪，而还在东篱下采菊，偶然抬起头来，悠然的见了南山，这是何等自然。（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能读出什么相似的意味呢？在动词前使用“偶尔”与“偶然”，可使读者准确领会到，事件的发生是不频繁的、不经常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规律可循，好像是“冷不丁”地出现，而下一次再出现又不知道是何时。如例句所写，一片云经过时，就会投影于波心，而云什么时候经过没有人知道；采菊东篱，间或抬头眺望南山，却并没有十分固定地“每隔十分钟”一次。从中可以看出“偶尔”与“偶然”的相近之处，在词典中，它们也有共同的解释：间或、有时候。那么，“偶尔”与“偶然”的不同之处又是什么，“偶”为什么可以承担“不经常的”这样的字义？

偶，出现在金文中，为形声字，由“人”与“禺（ǒu）”构成。“禺”的本义，一般认为是指我国古代传说中的一种仁兽，模样很像现代的猿。古人在造字时以“禺”作为偏旁，除了表音，应该也有一定的造字用意——作为人类的远祖，猿是动物界中外表最像人类的，而且善于模仿人类的各种动作。《说文解字》解释说，桐人也，意思是指用桐木雕刻而成的人像。所以，“偶”本来的字义，是指舞台上的木制人偶，由线牵制，可以模仿人做出一系列的动作。最初指可以用来表演的木偶，后来含义范围扩大，木制或泥塑的雕像也称为“偶”。

至于“偶”怎么会进一步引申出“间或”的含义，明代学者王夫之认为，是取“乍然”的内涵而做引申。“乍然”即忽然、突然，用来描绘木偶略显僵硬的动作。我们在生活中也有这样的经验，木偶在做表演时，其种种动作并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如果有人牵动引线，或是摆弄木偶的肢体，就会随之突然地动几下。也就是说，木偶的各种动作不是一定会出现的，做出什么样的动作也不能预判。

于是，就用“偶”来表示事情的发生不符合一般规律，不是按照规律或事理必然出现的；同时也可表示不经常、有时候。如：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宋·秦观《江城子》）

“偶”组成词语，就有了“偶尔”与“偶然”。两个词都可以为动词或形容词限定一个时间的范围，指不是经常出现的。当然，作为两个独立的词语，各有各的专场，在实际使用时存在着不小的差别，需要辨析。

首先在内涵上，各有侧重。

“偶尔”侧重于频率低，强调的一段时期内，发生次数较少，并不是经常出现的。事件以“偶尔”来修饰，意味着该事件的发生没有计划与周期，也没有可以遵行的规律。也可以从相反的角度理解：事件发生频率很低，无法从中发现规律。

“偶然”侧重于不合规律，有“出乎意料”的意味。某件事从一般规律或普遍事理来看，本不应该发生。所以，当它偶然发生时，就会使人有意外之感，是事理、常情之外的，也是不合规律的。

=1\*GB3①考完放出的良民，偶尔也可以遇见，但仿佛大抵是萎靡不振……（鲁迅《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

=2\*GB3②这是看了些杂志，偶然想到的——浊世少见“雅人”，少有“韵事”。（鲁迅《论俗人应避雅人》）

其次，角度不同。

偶尔，倾向于客观判断。在某一个时间段内，某事所发生的频率或高或低，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由人力控制和改变。而“偶尔”描述的正是这样一个事实，反映了相对真实的状况。

偶然，含有主观的情绪，因其在内涵上强调的是“意外”之感。在某一个时间段内，某事“不按常理”地发生了。因为超出一般规律和事理，完全不在料想之中，就会传达给读者意料之外、超乎想像等诸如此类的情绪。使用“偶然”的语境，往往蕴含着这样细微的情绪表达。

如徐志摩的现代诗《偶然》，就是一个很好的对比的例子。开篇的例句=1\*GB3①中，“偶尔”描述云朵间或出现并投影于波心，是非常写实的场景，描述的就是一个客观现象。而标题中的“偶然”，却充满了作者的遐思与感悟：如同云影与水波一样，人生的种种相遇都不是必然的，都是意料之外的；而分离并踏上各自的方向才是人生的一般规律。

第三，使用不同。

两个字在用法上非常接近，都可以做副词和形容词。“偶尔”更偏重副词用法，表示某个事件发生的频率小，次数少；也可以做形容词，一般以“偶尔+的+名词”的格式出现。

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鲁迅《祝福》）

“偶然”在副词和形容词用法上都很常见，做形容词时指超出一般规律及事理的；做副词时更强调“意外感”，指出乎意料地。如：

虽然只一瞥，但较之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