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紧刀子的少年.docVIP

攥紧刀子的少年 　　雪，晶莹的雪，漫天飞舞，茫茫苍苍。群山银白，群山环抱着的夹山村也银白，晶莹不透彻的世界。雪，在除夕夜里像往年一样照例下得纷纷扬扬。风，戏弄着那些刚着陆的雪，扬起一把或一堆来，形成雪雾或雪浪。没有太阳，只有那薄薄的一层黑纱慢慢地盖上了山村的脑袋，一家家门边上龟缩着，颤抖着的红对联，眼看要缩成一个个黑点儿，要在夜幕中隐去。这时烧熟的年夜饭，香味便如锥子般尖锐地向四周出击了，山山水水，沟沟岔岔全被涂抹上了香香的味儿。 　　方城捏着那柳叶刀子划呀划，左、右、上、下，不停地划。刀锋在雪花中划过，满天的雪花恍若刀子，满天飞，满天飞着的雪花就是满天刀子，飞呀飞。明光锃亮的刀子。柳叶刀尖儿，阳光般灿烂的刀身在雪地里熠熠生辉。 　　方城甩着纤细的胳膊舞动那刀子，他要用刀子为每一片飘乎不定的雪寻找一个安定的家，要把天地划个大口子，跳出去。 　　这个家已经无法呆了。15岁的方城想着，手里的小尖刀舞蹈着，在雪地里找一条走出山的路。这条路在哪里？他不知道，反正他想会有一条能走出山的路的。在他才七八岁的时候，父亲说过，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后，是一个无比大，无比大的天和地。草绿，水清，庄稼一望无际啊！方城决定在今天晚上给父亲磕完头，给母亲磕完头，给祖宗磕完头，给四哥行个礼，就悄悄地离开，到那个天大地大的地方去。 　　四哥的眼睛很美，丹凤眼，但却常常含着忧怨，并且在那双丹凤眼里，方城常常看到有两把小刀子在舞。只恨方城没有本事从哥哥的眼中取出来，让那丹凤眼变得柔和，充满温情，真正地美丽起来。四哥时时都对他笑着，但方城还是怕那眼中的刀子，他觉得哥哥眼中的刀子，比自己手中的还要锋利，甚至削铁如泥。一个蛋，一只烧熟的鸟儿，一个青嫩的玉米棒子，天天跑到弟弟书包里来的时候，方城都不敢面对哥哥，他害怕哥哥被抓了去。因为这些都是哥哥从生产队或人家的地里偷来的。他不能让哥哥犯罪。父亲是右派，已经经不住批斗自杀了，三个哥哥饿死了，只有二十三岁的四哥了，还能舍得被抓去吗？父亲的去世和三个哥哥的死，让四哥什么也不怕了，豁出去了。他惟一心思便是时时谋些东西让母亲吃，让弟弟吃。饥饿像条蛇一样缠着四哥，他一看到家人有饿相，就会立即恐慌起来，甚至抖起来。父亲不承担这个责任自去了，三个哥哥难道也是不愿承担这个重任，走了吗？惟有我了，我必须挑起来，养好母亲，供养好弟弟，让弟弟上出学来。四哥一直这样想着，也一直向这一目标努力着。 　　秋天一到，四哥的心也便像天空一样，变得即高远，又明亮，宽松多了，美多了。这个丰收的季节，是值得四哥兴奋的，因为这个成熟季节的来临预示着一切东西都可以拿来吃了，多好的季节啊。他把一个熟玉米棒子刚刚装进弟弟的书 　　包，队长来了，要搜。方城拼命地按住书包，最终书包被撕破了，玉米棒子坦然地闪耀在秋日的阳光下，鲜嫩可口，叫人流口水。它被搜去了。那天晚上队里开了批斗会，毒辣的队长用鞋底打了四哥的脸，四哥的脸肿得像发面馍，方城摸摸，泪水不住地流。可四哥却笑着问他，饿不饿。第二天一早四哥送方城上学，那条并不长的路，方城似乎是走了几年似的，遥远得无法形容。谁知，方城坐进教室里，打开书包竟有一个鸡蛋，鸡蛋上还画着一张笑脸。父亲是个右派，能写会画，小小的四哥就在父亲的指导下，画山画水，画鸟画花。这一切他们兄弟都会，望着那鸡蛋上的笑脸，方城禁不住又流起了泪。这个鸡蛋是队长家的，是哥哥为了惩罚队长，也为了弟弟能上好学偷的。他知道，今天弟弟需要买一个本子了。 　　方城捧着鸡蛋，心如刀绞。哥哥啊，你不能再这样了！这是一个罪恶的深渊啊！你知道吗？方城第一次逃学了。他把鸡蛋交给了母亲，并且要母亲让哥哥把鸡蛋送回去，自觉承认错误，争取队长的原谅。哥哥不愿，理也不理他们。母亲气得哆嗦不止。四哥说他做得对。这句话比他眼中的小刀还利害，一下让母亲痛苦得眼泪横流。四哥看到母亲的双唇犹如装了小弹簧。15岁的方城哭着求哥哥，他瘦弱的躯体像一片风中的叶子颤抖不已。他求妈妈不要让他上学了，可母亲不同意。他求哥哥再不要这样做，能行吗？ 　　方城上学，一天跑2趟，2个来回32公里，都跑2年了，练了一身好功夫，在学校运动会上，还得了一张3000米跑的大奖状，还有一本《新华大词典》。 　　“一家人的希望全在你，弟兄五个，你要争气。为爸爸争气，为一家人争气。”母亲劝着儿子，紧紧地拥了两个儿子，都哭。多少次了，都是这样。天下的母亲劝儿女的方法似乎是一致的，这一致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敞开怀抱将儿女包进去。 　　他和弟弟在母亲身上立即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这种味道神奇地温暖，如电，立即通遍了两个孩子的全身，瞬间到达他们的心房。让他们的心得到了安慰。方城渐渐声音小了，不再噎气了，母亲的眼泪也不再喷涌。四哥却跑了。母子俩悄悄地哭，一会儿母亲竟哼起一首歌：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在母亲的歌中，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