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格义与中国哲学方法论反思.pdfVIP

· 34 · · 中 国 哲 学 · 反向格义与中国哲学方法论反思 刘 笑 敢 自觉地运用西方哲学的眼光、角度、概念、方法研究中国哲学，从而为现代意义的中国哲学这一 学科奠基的两个功臣，是从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获得博士学位的胡适和冯友兰。胡适将实效主义引入 中国，完成了第一部以西方哲学眼光写成的 《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冯友兰则将新实在论引入 中国哲学史研究，完成了在中国和西方均有重要影响的第一部完整的《中国哲学史》。这是中国哲学 成为现代学科体系中一个科目的正式开始。 一 、 问题的提出 自胡、冯之后，西方哲学就成为研究中国哲学不可一日或缺的学术背景、理论指南和照亮方向的 灯塔。不懂西方哲学似乎就完全没有资格谈论中国哲学。很多西方哲学的流派都已经成为或有可能成 为研究中国哲学的理论方法和思维框架。笔者将这种自觉地以西方哲学的理论方法和思维框架来研究 中国哲学的方法称为 “反向格义”，将自觉地用现成的西方哲学概念来对应、定义中国哲学观念、术 语的方法称为狭义的反向格义。 自胡适算起，反向格义这一方法在中国的历史大约是八、九十年，其间产生了很多优秀的学者和 著作，但是也存在着一些亟待明确和澄清的问题。比如： 为什么研究中国哲学一定要有西方哲学的训练背景?为什么反向格义会成为中国哲学研究的普遍 性做法? 反向格义是否会干扰对中国哲学思想潮流本身的历史的、客观的或 “原原本本”①的了解?反向 格义与传统的历史学、文献学、训诂学的进路是什么关系? 如果反向格义的必要性是因为西方哲学在理论水平和表现形态上高于中国哲学，那么反向格义的 做法应该如何将西方哲学的高超之处反映在对中国哲学的研究之中? 反向格义有哪些不同的方法或进路?是否所有运用西方哲学理论研究中国哲学的作品都有同等的 哲学意义或学术价值?如果不是，如何判断不同研究成果的得失成败或优劣雅俗?是否可以尝试提出 若干参照标准? 所有这些问题都是值得思考、需要回答的，否则，中国哲学的研究只能停留在现有水平的重复和 缓慢发展之中，停留在 “数量”和 “范围”层面的扩充，而不能在 “质量”和 “水平”上有重要的 ① 这里的 “原原本本”主要是就态度和研究取向来说的，而不是就结果来说的。有人会说 “原原本本”地了解 古代典籍是不可能的，因而这种提法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不能完全达到的目标不一定没有意义。没有人能 够宣布自己完全掌握了真理或真相 (truth)，并不等于大家不应该追求真理和真相。 反向格义与中国哲学方法论反思 ·35· 提升。本文无法直接回答或解决上述问题，而是希望以对老子之道的诠释为例，对狭义之反向格义的 困难所在以及利弊得失进行一次初步的反思，提出一些初步的思考。 二、古今 “格义”之重估 作为讨论的起点，首先要讨论一下反向格义与传统格义的不同，藉以帮助我们了解中国哲学研究 中方法论方面的困难所在。 首先，传统的格义是以自己熟悉的本土的经典和概念来理解和解释陌生的概念。但是，在近百年 来的中国哲学研究中，在多数情况下，对于大多数中国研究者和读者来说，却是以相对来说自己不够 熟悉的西方哲学概念体系来解释自己更熟悉的中国本土的典籍。这是通过自己不太了解的理论思维框 架来重新认识自己比较熟悉的经典或传统思想。①这样做有利于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的对话、交流， 又是改造中国传统哲学，促进传统哲学走向现代化、国际化的通道之一。但是反向格义却很容易导致 对中国哲学的误解，导致机械地、错误地套用西方哲学概念。古代佛教的格义曾造成对佛经的曲解甚 至伪造，而通过反向格义曲解中国哲学典籍和概念的可能性或许更高，不容视而不见。 其次，古代佛教的格义并非一般的理解方法，而是在佛教教义不易为中土士人所理解的情况下的 权变之策，甚至是推行佛教王国的政治运动的工具。(参见古正美，第87—91页)这种权变之策或 政治手段在当时就受到过批评，如参与过石虎佛教王国运动的道安在运动失败、离开后赵之后曾经说 过 “先旧格义于理多违”(转引自《陈寅恪史学论文选集》，第97页)，又如鸠摩罗什的学生僧椒曾 说过 “格义迂而乖本” (同上，第99页)。所以，当佛教政治运动消退、佛经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