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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桑树下的故事

撞见山神梳妆后

后山的古桑树下，总传来女人的哭声。

奶奶说那是山神在梳头，听见的人活不过三天。

我不信邪，偷偷录下了哭声。

深夜耳机里突然响起丝绸摩擦的声音：「找到你了。」

十里八乡都知道，我们村后山坳里那棵老桑树邪性。

它生得巨大，虬龙般的枝干张牙舞爪地探向天空，怕是得七八个壮汉才能合抱。树冠浓密，遮天蔽日，底下那片地，连夏天都透着一股渗人的阴凉。没人说得清它到底活了多少年，我爷爷说他爷爷那会儿，这树就已经是这副半死不活的骇人模样了。最瘆人的是，树干离地一人地一人高的地方，天然扭曲出一个黑黢黢的树洞，边缘褶皱层叠，乍一看，像极了一张痛苦嘶吼的人脸。

关于这树的邪乎事，能装满一箩筐。有人说早年饥荒，有人在有人在树洞里发现过完整的兽骨，像是被什么东西吮吸干净了血肉；还有人说，月圆之夜能看到树影子自己在动，张牙舞爪地往村里伸。但流传最广、也最让人脊背发凉的，还是关于“哭声”和“梳头”的传说。

村子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讳莫如深，尤其是我奶奶。每当黄昏降临，山风穿过老桑树的枝树的枝桠，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时，她总会提前关上院门，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

“阿奶，后山那桑树底下，真有人哭吗？”我小时候不止一次问过。

奶奶浑浊的眼睛会瞬间瞪大，满是皱纹的脸绷得紧紧的，压低了声音呵斥：“小孩子家别瞎打听！那是山神娘娘在梳头！冲撞了她，要倒大霉的！”

据她说，那位“山神娘娘”就住在老桑树的树洞里，每逢夜深人静，或是天将下雨的时候的时候，就会坐在树下，用一把看不见的梳子，一遍遍地梳理她那长到脚踝的头发。那呜呜的哭声，就是她梳头时发出的哀泣。

“听见哭声的人呐，”奶奶的声音会变得飘忽而神秘，“三天之内，魂儿就会被勾走，身子就凉啦！记住咯，千万不能听，更不能凑近了看！”

这个说法，在我十岁那年，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得到了印证。

村里的二狗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光棍，平日里游手好闲，胆子却出奇的大。那天他不知在哪儿灌了几两猫尿，醉醺醺地跟人打赌，说要去老桑树下睡一宿，看看究竟有没有山神梳头。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混一起哄，他真就夹着铺盖卷摇摇晃晃地上山了。

第二天下午，人们，人们在山脚下的小溪边发现了他。人已经疯了，眼神直勾勾的，浑身沾满泥污和枯叶，只会反反复复地尖叫：“她在梳头！她在对我笑！别过来！别过来！”他的十个手指甲盖，全都翻了起来，指尖血肉模糊，据说是在树上硬生生抠的。

没人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他被家人锁在了屋里，没出三天，果然咽了气。死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全是恐惧。

从那以后，老桑树成了村里绝对的禁区，连同后山那一大片林子，白天都少有人敢去。那诡异的哭声，偶尔仍在风起的夜晚隐约传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村庄宁静的表皮。

时间流逝，我去省城读了大学，学了理工科，满脑子都是公式定律和唯物主义。毕业后留在城里工作，西装革履，朝九晚九，渐渐觉得老家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不过是闭塞环境下村民的愚昧想象和心理暗示。二狗子的悲剧，我更倾向于认为是他醉酒后产生了严重的幻觉，加上可能遇到的野兽或者突发疾病导致的。

这次清明假期回村，是因为奶奶身体不太好，回来看看。几年不见，村子似乎更萧条了，年轻人几乎走光，只剩下些老人守着空屋。暮色四合时，整个村落安静得可怕。

就在回来的第二天傍晚，那种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哭声，又顺着山风飘了下来。

当时我正在院子里帮奶奶收拾柴火，哭声钻进耳朵，丝丝缕缕，断断续续，确实像个女人在压抑地啜泣，听得人心头发毛。

奶奶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丢下手里的簸箕，踉跄着把我往屋里拉屋里拉：“快进来！关门！山神娘娘又梳头了！莫听！莫听！”

看着她惊惶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恐惧，就这样一代代地传承下去，束缚着这里的人们。一股混合着叛逆和求证的心理涌了上来。我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能被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吓住？

“阿奶，世上哪有什么山神鬼怪，”我试图安慰她，“估计就是风吹过树洞的声音，听起来像哭声而已，原理跟吹哨子差不多。”

奶奶根本听不进去，只是用力拽着我：“你不懂！你不懂！那就是山神娘娘！听了要没命的！”

安顿好奶奶睡下后，我回到自己小时候的房间，那哭声还在窗外萦绕不去。我盯着后山那片漆黑的轮廓，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我要去录下来。

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种挑战——对愚昧的挑战，也是对自身恐惧的挑战。我要用科学的手段，记录下这所谓“山神梳头”的真相，无非是风声、虫鸣或者是某种夜枭的啼叫。等我把清晰的录音放给奶奶听，分析给她听里面的频率构成，也许就能打破她心中那份毫无必要的恐惧。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

我从随身带的背包里翻出出差开会用的便携式录音笔。这玩意儿专业降噪，灵敏度极高，用来捕捉一段所谓的“哭声”，杀鸡用牛刀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揣上录音笔，拿着一支强光手电，悄悄打开了院门。

夜色浓重，没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