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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其珊的故事

烈火芳华

她是富商千金，却烧了自家宅院投身革命；

他是留洋少爷，却甘愿下乡与农民同吃住。

两人在农会相遇，他递过一碗红薯：“同志，吃了吗？”

十年后她成首位女中央委员，他在苏区牺牲前最后一封信写着：

“珊姐，咱们的土改成功了...”

一九二四年的秋，广东海丰县，夜已经深得透了。风从龙津溪上吹过来，带着水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咸腥，拂过县城边上那座最气派的杨家大宅。大宅沉默着，飞檐翘角像野兽的骨骼，在黑黢黢的天幕下支棱着。

宅子西侧一座精巧的二层绣楼上，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杨其珊坐在窗前，窗扇半开着，任由那微凉的夜风灌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才二十二岁，面容是南国女子特有的清秀，下颌的线条却绷得紧紧的，显出一种与她年龄、身份都不相称的刚毅。桌上摊着一本翻旧了的《新青年》，还有几页写满了字的信笺，墨迹早已干透。

她的目光越过窗格，落在楼下庭院深处那片沉沉的黑暗里。那里，白天刚进行完一场“家法”。起因是佃户陈老伯交不起新增的“剿匪捐”，跪在父亲杨守业——海丰有名的缫丝厂主、拥有数百亩良田的大绅——面前磕头求宽限。父亲端着水烟袋，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现大洋，就拿你家的水田抵。”陈老伯那绝望的呜咽和被家丁拖走时在地上留下的挣扎痕迹，此刻仿佛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

这宅院，这高墙，这每一片琉璃瓦，都浸透着那样的哭声。她觉得窒息。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上那几个灼热的字——“社会革命”、“农民解放”。这是她在县立女师偷偷读到的，是彭湃——那个被乡绅们斥为“疯子”的留洋少爷散发的传单上的话。这些话，像火星子，溅在她心里那块早已干透的柴薪上。

忽然，后院传来几声压抑的犬吠，随即又沉寂下去。一阵极轻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贴着墙根移动。杨其珊屏住呼吸，侧耳细听。不是巡更的家丁，他们的脚步声重而规律。这声音，鬼魅一般。

她心头一跳，猛地吹熄了油灯，将自己隐入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声音来处。

几个黑影，如同从地底冒出来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角门附近。他们动作极快，领头那个身材高大的，将一个瓦罐里的液体泼洒在堆杂物的棚屋板壁上，另一个矮壮些的，则将更多的液体泼向连接正房的回廊立柱。浓烈的火油气味，顺着风隐隐飘了上来。

是“捻仔”！本地对那些活不下去、铤而走险的穷苦人的称呼。

杨其珊的手瞬间冰凉，攥紧了窗棂。她该喊人吗？只要她尖声一叫，整个杨家就会惊醒，护院的家丁会拿着棍棒刀枪冲出来，这几个黑影绝无幸理。父亲会赞赏她的“机警”，维护家业的“功劳”。

可陈老伯绝望的脸，佃户们枯瘦的身影，母亲早逝后自己在这深宅大院里日复一日感受到的无形枷锁……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回。那本《新青年》，那些传单上的话，此刻不再是纸上空洞的文字，而是化作了眼前这危险的、充满破坏力的行动。

泼油的动作停止了。领头的高个子摸出了火柴盒。

就在那一刹那，楼上的杨其珊做出了选择。她没有呼喊，反而以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无声地退回到床前，扯过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包袱，那里有她这些年积攒的一点私房钱和几件贴身衣物。然后，她像一只灵巧的猫，溜出房门，没有下楼，而是反身攀上通往阁楼的窄梯。

“嗤——”一声轻响，楼下火光猛地一亮！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浸透火油的木料，发出噼发出噼啪的欢鸣，顷刻间就蔓延开来，照亮了那几个放火者紧张而决绝的脸，也映红了绣楼的窗纸。

“走水啦！走水啦！后院走水啦！”

尖锐的锣声和惶急的呼号终于划破了夜的宁静。整个杨府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炸开。哭喊声、奔跑声、杂物倒塌声、火焰燃烧的咆哮声混作一团。

混乱中，无人注意的阁楼气窗被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沿着外墙那棵百年老榕树的气根，敏捷地滑落地面，旋即投入宅旁小巷的黑暗中，头也不回。

身后，是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正在烈焰中熊熊燃烧。热浪推着她的背脊，像是催促，也像是告别。

她跑得很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痛苦的解脱感。烧吧，把那些账簿、那些契约、那些吸血的规矩、那座囚禁人的华丽牢笼，都烧个干净！

穿过几条熟悉的僻静巷道，靠近城东的集市口，她放缓了脚步，混入早起讨生活的稀疏人流中。在一个卖草鞋的摊子前，她停下，假装挑选，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并没有人追来。杨家此刻想必已乱成一锅粥，谁还会在意一个小姐去了哪里？或许，他们以为她也葬身火海了吧。

她深吸一口清晨凛冽的空气，正准备继续前行，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这位阿妹，看你的样子，是遇到难处了？”

杨其珊浑身一僵，猛地转头。说话的是个蹲在墙根下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脸颊瘦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一身粗布短打沾满泥点，像个赶远路的脚夫。但他的眼神，锐利而沉稳，不像普通的乡下人。

见她戒备地盯着自己不吭声，那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