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本质与追思——海德格尔的历史性分析.docVIP

科学的本质与追思* ——海德格尔的历史性分析 李章印 一、考察科学的另一种思路 科学的本质是什么，这应该是、实际也确实是科学哲学的一个主题。但是，从逻辑实证主义到证伪主义，再到历史主义，要想找出科学之为科学的本质，找出科学与非科学的界线，已经越来越成为一件无法实现的事情，以至于在后现代科学哲学和科学知识社会学那里完全走进了相对主义。相对主义显然并不是洪水猛兽，但问题是科学真的就没有自身的本质吗？目前国内学界时不时地掀起关于科学主义和反科学主义的激烈争论，其实无论是反对“科学主义”的一方，还是反对“反科学主义”的一方，都已经事先把科学看成一种独特的东西了。那么，科学的独特性究竟是什么？科学与非科学的区别究竟是什么？我们究竟应该怎么样去理解科学的本质呢？ 传统科学哲学之所以没有给我们提供一个满意的答案，是因为它在讨论科学本质（即科学与非科学的划界标准）的时候，完全摆脱科学的生存论-存在论基础，割断了科学的历史性，抛开了科学的时代性，只把科学看作是现成的结果（命题或理论），然后通过比较各种命题或理论之间的区别，试图只从方法论上找出科学之为科学的本质性的东西。这是一种“横向的”现成比较，是以对象化的方式来研究科学。仅就这种做法在学理上面临的种种困境而言，就已经足以使我们有必要看看海德格尔对科学的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思考了。 海德格尔对科学的考察是“纵向的”、历史性的分析，这同时也意味着是生存论-存在论的、现象学-诠释学的分析。他首先把科学看作是一种存在方式，具体地说，就是作为此在（Dasein）的人的一种生存方式，然后通过与古代科学的“比较”来揭示近现代科学的基本特征，通过考察存在史和西方形而上学史来揭示科学的时代本质，通过分析科学的本质来展示科学的限度和追思的必要性。当然，海德格尔的历史性思考本身也有一个历史的过程，对“科学”这个术语，他前后就有着不同的用法。在早期，海德格尔还在宽泛的意义上使用“科学”一词，哲学和神学也被他称为“科学”。但随着对存在命运和时代本质的不断思考，“科学”的含义也越来越收窄。在《存在与时间》中，“科学”已经有特定的所指了。但当海德格尔说到“作为科学的历史学”、“本真的历史学”的时候，他所想到的其实是本真的历史之思，他的“科学”在这里又泛化了。到了后期，本真的历史之思与作为科学的历史学已经完全区分开来了，现时代的历史学在本质上已经与现时代的物理学属于同一种“知识型”了。在后期只要一提到“科学”，海德格尔所指称的几乎纯粹是现时代的特定科学，存在之思和历史之思都已经完全不属于“科学”了。不过，当他指称古代的认识或知识的时候，也会使用“古代科学”这样的说法。 海德格尔对科学的历史性分析是以科学自身的历史性为前提的，而科学自身的历史性首先是通过对科学的生存论-存在论分析来揭示的。“如果说在根本上此在的存在就是历史的，那么任何实际的科学显然都总是处于这种历史活动的掌控之中。”（Heidegger，1985，p.444） 此在的历史性在于，此在的生存是在生死“之间”的一种“伸展”（stretch，Strecke），这种伸展既是一种“向终点而在”，也是一种“向开端而在”。作为此在的一种生存方式，科学必定也是一种“伸展”。科学的“向开端而在”就是，在科学认识的任何阶段必定都携带着其开端。科学的开端既包括源始的“在世”和源始的操劳（concern，Besorgen）对世内存在者的揭示，也包括科学事先总已筹划的“基本方案”。另一方面，科学的“基本方案”又是科学认识一开始就已经预设的、如何揭示存在者的方式和蓝图，从而也是科学时时“期备”着的终极目标，所以，科学这种伸展方式同时也是“向终点而在”的。 科学的这种历史性决定了任何实际的科学认识都必定是对此前认识的一种“重演”。这种“重演”同时也意味着它不可能摆脱古代的认识。海德格尔既在此在的“在世”和操劳活动中找到了科学认识的生存论-存在论意义上的“历史”源头，又在古希腊哲学和科学中找到了近现代科学的流俗意义上的“历史”源头。古希腊开端之时所思及的东西在今天仍然在场，其隐藏着的本质即使在今天最少觉察到它的地方，也到处与我们相遇。作为古希腊思想的完成者和西方形而上学的开端者，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对存在者和人的解释更是早早地为近现代科学做了间接的准备。柏拉图甚至已经明确了知识的基本前提条件和强制性限制。“不懂数学者不得入内”的真正含义是：“数学因素”作为“关于一切知识的基本前提的知识”，作为“我们基于这种知识所采取的立场”，是获得知识的基本条件；而没有建立其知识基础因而没有注意到其限制的知识，就不是知识而仅仅是意见。（Heidegger，1993，p.278） 另一方面，海德格尔又鲜明地看到，科学是此在的一种特殊的生存方式，是人的源始生存方式在经过了某种根本性的变革之后才产生出来的，具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