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政治与判断.pdfVIP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3年第6期 FUDAN JOURNAL(Social Sciences) No．6 2003 · 政治哲学研究· 哲 学 、政 治 与 判 断 张汝伦 (复旦大学 哲学系，上海 200433) [摘 要] 阿伦特通过分析人生命的三条件中最重要的复数性，指出以柏拉图为代表的西方传统哲 学与政治存在对立。她力图通过“判断”来寻找哲学与政治调和的可能。但由于她仍持思想与行动、vita contemplativa与vita activa截然两分的传统，所以，其判断理论仍存在内部张力。但阿伦特使我们看到，史 学家、讲故事者、诗人通过他们的判断一方面使哲学家看到了特殊真理性的存在，另一方面，他们赋予人 类行动以意义，且保存了对政治来说至关重要的特殊性和复数性。 [关键词] 哲学 政治 判断 [中图分类号] Do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257—0289(2003)06—0038一IX)7 在《极权主义的起源》中，阿伦特指出，极权主义之不同于以前的一切暴政，在于彻底破坏了人的 政治领域，消灭了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可能性，使人处于完全孤立无援的状态中，人的世界被剥夺了，人 成了无世界之人。在《人类的条件》中，阿伦特从否定的恐怖现象学转向肯定的人类活动现象学，她要 从考察人的基本活动形式人手，揭示人类世界、自由和意义的根基所在，同时表明现代性造成的人类的无 世界性(~x,ldlessness)，除了现实的政治社会经济原因外，在西方政治思想传统中也有其深远的根源。 阿伦特早年学的是哲学，但对西方思想传统的反思却使她觉得哲学，确切说，柏拉图传统意义 上的哲学，也就是西方哲学传统主流与极权主义之间可能有某种关联。哲学要求孤独，要求沉思， 要求远离行动，它的存在论基础或者说人类的条件是Vita contemplativa(沉思的生活)，这就使它必 然与建立在人的多数性基础上、要求行动、对应于Vita activa(行动的生活)这个人类条件的政治处 于一种紧张关系。阿伦特认为，人生命的基本条件有三，即生命本身，世界性(人存在的非自然性) 和复数性(plurality)。在这三个人类的条件中，复数性是最与政治相关的一个条件。复数性的意思 其实再简单不过，就是人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作为抽象的类，而是作为无数人中的一个人，与他人生 活在一起，或用海德格尔的术语，与他人“共在”(Mitsein)。并且，每个人生来就是独一无二的，即与 当世的所有人不同，也与过去和未来的所有人不同。动物的行为模式是它们所属的那个种的特征； 而人的言行只属于他自己，他通过他的言行来与别人相区别，来认出自己。可是，在阿伦特看来，恰 恰是这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却被西方哲学传统，包括马克思主义否认或忽视，而极权主义更是想 方设法要彻底消灭多数性和自发性。 在阿伦特的人类条件等级形态中，复数性排在最高，因为复数性最能动。复数性意味着人不断 地降生，新人不断成长。通过言谈和行动进入人类世界。我们通过主动开始某些新的事情来回应 这个世界。[卜p9]人生来就有重新开始或开创某事的能力，所谓行动，就是重新开始某事。这种重新 开始与生俱来，所以行动与出生(natality)这个人类条件联系最密切。行动就是自发与别人交往的 [收稿日期] 2003—3 【作者简介】 张汝伦(1953一 )，男，上海市人，复旦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38 活动，它不是例行公事，而要求个人的主动。 行动总是与言谈联系在一起。与行动一样，言谈以人的复数性为前提，正因为世界上有各种各 样不同的人，才需要言谈，彼此了解。言谈不是众口一词，而是众声喧哗。但言谈不是行动，行动也 不都包括言谈。但“许多，甚至多数行动是以言谈的方式进行的。”[卜_ 178] 行动与生产有重要的不同。首先行动是不可预言的，因为行动有随机性。其次，行动不像生产 那么“实”。生产总是将原材料加工成一个具体的东西；而行动则比较“虚”(futility)，它往往并不产 生什么具体的结果，如公民关于公共事务的讨论，行动还有个与生产的根本不同，就是它的结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