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庵之学新辨.docxVIP

念庵之学新辨 罗立安（1504-1564），江西省吉水市人。念庵之学, 以黄梨洲在《明儒学案》中的地域划分法, 属于江右王学;以日本学者冈田武彦的学术特征划分法, 与聂双江 (名豹, 字文蔚, 号双江, 1487—1563) 同属于归寂派, 或归寂主静派。学界对罗念庵的研究有争议, 一般认为, 念庵思想以“主静”、 “涵养心体”为主旨, 与阳明学有隔膜。因此, 或从义理内涵上将念庵与双江同归于“归寂派”从而不能相应于阳明学, 或从学派归属上认定念庵之学不属于阳明学而与朱子学接近, 这与晚明清初学者以念庵为得阳明正传、补救王学之弊的看法甚异。这其中包含的学理问题是:如何界定念庵之学的学术性格及其与阳明学的关系?念庵之学的意义何在?本文讨论以往学界观点的同时, 尝试对念庵思想发展的脉络、学术性格进行重新的考量。 一、 关于念溪之学 在念庵本人以及中晚明学者那里, 就念庵之学归属于阳明学而言, 是一个不言自明的事实。然在现代学者, 念庵之学的学派归属引起了不同看法。首先由钱穆先生质疑念庵之学不属于阳明:一是就学术渊源和义理而言, “念庵论学, 重濂溪, 重周易, 其学脉本之朱子”, “两人 (按, 指双江、念庵) 皆未亲奉阳明之教, 其学皆由宋儒入”。学理上, 如阳明“心无体, 以天地万物感应之是非为体”等理论, “皆念庵所万不肯言者”, “与王门流传宗旨多未合”。二是念庵晚年未应绪山之请改成阳明之门人, 仍自称后学一事, 钱文论云:“聂双江为念庵最所亲仰, 然不欲引相为例, 则其意之坚决可知……后人乃认念庵学脉亦承阳明, 则考之念庵毕生之言, 显未有尽。”1这是钱先生《罗念庵年谱》所加的按语中随事而发的议论。其后, 台湾学者古清美撰有《罗念庵的理学》、《罗念庵与阳明学》专文, 从学理上系统地讨论念庵与阳明学之关系, 观点基本是钱文的延伸:谓念庵受其师李谷平承濂、洛、关、闽之学的影响, “不仅常用濂溪、明道之说去了解、诠释‘良知’和‘致良知’, 更于阳明之说在了解上有根本的隔阂, 和因而导致的不满”, 并将念庵之悟良知与朱子之参中和进行经验性的类比, 认为二者的思考方式和起手工夫相似, 念庵学术宗旨接近朱子学之形态, 故念庵“实不是阳明门人, 其学亦不属王学形态”, 从而将念庵之学置于明代学术史发展变化的脉络中, “上承濂洛之脉, 下启朱学复兴之机”, “江右王学竟是由王学重又走向宋代性理之宗的桥梁, 而罗念庵又正是此中关键和代表人物”。2此外, 日本学界也有同样倾向, 如冈田武彦以朱陆异同的思想构架判别王门后学之三派, 以现成良知派 (王龙溪、王心斋) 为彰显心学精神, 而归寂派 (聂双江、罗念庵) 、修证派 (邹东廓、欧阳南野) 则“远离王学富有生命力的、流动的心学, 而倾向于以静肃为宗的宋代性学”。3福田殖认为念庵之学“超过了阳明学, 因此也可以称为新朱子学”。4冈田氏、福田氏的看法虽未如钱、古那样在学派归属上将念庵排斥于王门之外, 但在学术性格上同样将其划归宋学或朱子学。以上诸论, 颇有学者看法相似或附和其说。5 然钱、古之论受到了另一些学者的质疑。吴振汉认为:“现代学者在罗洪先学术定位的问题上, 与明儒有如此大的认知差距, 实值重视, 不可不加辨析。”6吴文通过相关历史事件、背景之分析, 认为念庵之学当属王学无疑。林月惠也认为, 钱、古谓念庵之学脉本之朱子的观点有待商榷。吴文侧重于史事考证, 林文侧重于义理辨析, 各有其长。笔者引述二文观点的同时进一步申说己见。 首先, 就念庵之学是否接近朱子学之形态而论, 林文认为, 从学术师承上看, 念庵的老师李谷平是以明道求仁之学来诠释朱子, 不足以证明谷平之学承自朱子, 自然, 亦不能从师承关系上延及念庵;林文又从基本学理上论证念庵与朱子参悟经验的起点与结果迥然不同, 念庵始终不背离“心即理”的义理骨干, 而朱子参究“中和”的经验里, “心”始终是一实然的“气之精爽”的概念, 古文忽略了二人义理骨干的不同;再从念庵文集中看, 念庵常言“濂、洛”, 称述“周、程”, 而称述濂、闽之语仅一见, 以此孤证而谓念庵之学本之朱子, 似待商榷。林文之论诚是。检诸念庵文集, 念庵论及朱子的言论极少, 他思想对话的基本语境都是以“心即理”为背景展开的, 朱子学或朱王异同并非他思想对话的主题。诚如林文的质疑:朱陆异同的思想轴线与课题在阳明学派中是否明显存在、是否形成一个王学内部的问题还待探究, 倘若不然, 阳明学派思想的丰富多样性会被过度化约而显示不出其思想的独立性与特色。7因此, 若仅以几句“话头”上的相似性就将念庵简单判为朱学形态、并从晚明由王返朱的“逻辑发展链条”中为念庵找到一个过渡桥梁的地位, 则显然来自研究者对念庵之学的预设和构造, 忽略了念庵之学的基本语境。这种做法, 诚如福柯对以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