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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小城故事

赎罪券

“在济南老城区算命30年，我见过最诡异的客人是个上市总裁。

他每周三凌晨三点准时出现，只为问同一句话：‘她投胎了吗？’

直到我在他袖口里瞥见一截青灰的皮肤——那是去年火灾里烧死的纸人新娘才有的颜色。”

济南府这地界儿，夏日的闷热是浸到骨子里的，黏腻腻的，甩不脱。我这方寸大小的卦摊，窝在曲水亭街背阴的一条叉巷里，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油亮，两侧墙壁上的青苔肥厚湿滑，终年透着一股子霉味儿。风扇在旁边有气无力地摇着头，发出“吱呀呀”的呻吟，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搅不动这一屋子沉滞的老旧气息。

我叫李国安，在这巷弄深处掐算了三十年光阴。说是算命，实则多半是给人个念想，说些模棱两可的车轱辘话，宽慰那些被生活磨去了棱角的心。真正的秘密，都藏在那些欲言又止的停顿里，藏在那些闪烁不定的眼神中，我只是个偶尔窥见一角的看客。

所以，当陈景润第一次出现在我摊前时，我也只当他是个寻常的失意人。只是那时辰太刁钻，周三，凌晨三点，万籁俱寂，连野猫都蜷缩在角落酣睡。他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进巷口，停在摊前，挡住了远处那盏昏黄路灯勉强挤过来的一点光。

“先生，”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久未饮水的沙哑，“她投胎了吗？”

问题没头没脑。我抬起眼皮。是个体面人，四十上下，西装熨帖，腕表价值不菲，面容憔悴，眼白里缠着血丝，但那倦怠底下，有一股子铁硬的、属于成功商人的框架撑着。他身上有种极不协调的气质——富足与枯槁并存。

我指了指摊上那副油光锃亮的竹篾卦筒，惯例开口：“这位老板，起一卦？心诚则灵……”

他却像是没听见，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这些凡俗的仪式。只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她，投胎了吗？”

目光相接的一瞬，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偏执的确认，一种经年累月、早已融入骨血的煎熬。我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依照直觉给了回应：“尘缘未了，难入轮回。”

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松了一瞬，不是放松，而是某种沉重的、预料之中的东西落了地。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入浓稠的夜色里，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响，渐行渐远。

我以为这只是个插曲。直到下一个周三，凌晨三点，分秒不差，他又来了。同样的位置，同样干涩的声音，问出那句一字不差的话：“先生，她投胎了吗？”

这一次，我仔细端详了他的面相。眉宇间川字纹深嵌，是长年思虑过度；山根（鼻梁起点）左侧有一粒细小的黑痣，主情路波折，多有牵挂。然而再看其鼻势虽高却隐露节，显示为人果决乃至冷酷，这与他此刻表现出的执拗深情颇为矛盾。更奇的是，他周身绕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凉意，并非夜寒，而是一种……阴翳的气息。

我依旧摇头：“牵绊太深，步履蹒跚。”

他仍是那样，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默默离去。

从此，每周三凌晨三点，成了我和他之间一个诡异而固定的仪式。风雨无阻。渐渐地，我不再需要起卦，也不再需要观相细察，每次只是看着他到来，然后在他问出那个问题时，给出不同的、但核心一致的否定回答——“怨气未散”，“心有挂碍”，“时辰未到”……

我知道他在买一个安心，一个永不会达成的“安心”。而我，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或许是怜悯，或许是一丝隐秘的好奇，配合着这场漫长的欺骗。报酬丰厚得出奇，每次，每次他都留下远超常理的钞票，崭新挺括，带着银行金库特有的冰冷气味，与我这陋室里旧物的暖朽味儿格格不入。

这种状况持续了持续了快一年。济南的夏天再次变得咄咄逼人，蝉鸣聒噪。又是一个周三前夜，空气闷得能拧出水来。我心头莫名有些烦躁，隐约觉得这个循环似乎快到某个节点了。

他如期而至。

依旧是那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只是这次，他似乎比以往更加疲惫，身形微微佝偻，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千斤重担。巷口的风毫无征兆地打了个旋，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撞在他腿上。他下意识抬手，用一只手臂护在身前，另一只手拂开障碍。

就在那一瞬间，他抬臂的动作使得西装袖子向上缩了一截。摊位上的灯泡电压不稳，猛地闪烁了一下，一道短暂而刺目的亮光，恰好照亮了他露出的左手手腕内侧。

我看见了。

在他苍白的手腕皮肤往上，大约寸许的位置，紧贴着昂贵的衬衫袖口边缘，那里的肤色截然不同——是一种死寂的、泛着微光的青灰色。那不是活人的肌肤，更非任何胎记或伤疤，它缺乏纹理，平滑得像是一种劣质的宣纸，而且，在那青灰的底色上，隐隐约约，透出几道细细的、焦黑的卷边裂纹。

像是什么东西被火舌舔过，侥幸未完全焚毁，留下的残骸。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炸得我头皮发麻。脑子里“轰”的一声，所有散乱的线索瞬间拼接成型——

一年前，本地新闻曾轰动一时。城南一所废弃的老宅深夜起火，火势凶猛，消防队赶到时已烧得只剩框架。清理现场时，在废墟深处，发现了一具烧得半焦的纸质人偶，穿着手工精细的红色嫁衣，样式古旧。当时报道还引为奇谈，猜测是哪家遗留的旧俗物品未能及时处理。人们私下称之为“纸人新娘”。

而那场火灾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