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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火柴的故事

我奶奶临终前给了我一盒火柴，

她说每划一根就能改变过去的一个遗憾，

但代价是会忘记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刻。

我笑着以为她在说胡话。

直到今天，我弄丢了求婚戒指，

绝望中擦燃了第一根火柴——

戒指好端端地戴在未婚妻手上，

可她却茫然地问我：“我们见过吗？”

盒子是老的，那种蒙着层旧绒布，边角都被磨得发白，露出底下灰黄纸板芯子的老。它就那么静静躺在奶奶干瘦如枯枝的手枝的手心里，递过来时，带着她身上那股子混合了药味、衰老气息和一点点廉价雪花膏的、独属于她的味道。病房里白得刺眼，消毒水的气味尖锐地试图掩盖一切，却盖不住这盒子带来的，一种沉甸甸的、来自时间深处的腐朽与神秘。

“。

“囡囡，”奶奶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叶深处叶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拿着……收好……”

我接过那轻飘飘的盒子，入手却莫名觉得一沉。打开来看，里面是七根再普通不过的火柴，梗子粗糙，红磷的头小小的，躺在有些发黑的衬垫上。

“这里头……是七根……”奶奶的眼皮耷拉着，眼神涣散，却又执拗地盯着我，仿佛要把这话刻进我的骨头里，“划一根……能让你回头一次……去填一个心里的缺憾……”

我喉咙发紧，鼻子一酸，只当她病重又开始说明话。这些年，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嘴里时常念叨些谁也听不懂的陈年旧事。“奶奶，您别费神说话了，好好休息。”我攥着那盒子，指尖冰凉。

“听着！”她忽然激动起来，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能改命！但是……代价……要付的……”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里拉风箱一般响了好一阵，才缓过气，声音更低更哑了，“每用掉一根……你就会忘掉一桩事……是你这辈子……最快活的一桩事……”

最快活的事？我看着她深陷的眼窝，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荒谬，太荒谬了。这算什么？等价交换？还是临终的谵妄？

“……记牢了……囡囡……不是玩笑……”她的手无力地滑落，眼睛也慢慢闭上，只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

葬礼那天，细雨霏霏。我把那只绒布盒子塞在衣柜最衣柜最底层，和一摞旧毛衣压在一起，几乎就要忘了它。生活被巨大的悲伤和随之而来的琐碎填满，忙忙碌碌，时间也就推搡着人往前走了。

直到昨天。

是我向林薇求婚一周年的日子。我们约好了下班后去那家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西餐厅庆祝。我特意提早溜回家，想给她个惊喜——把那枚象征着我们开始的铂金戒指，找工匠在内壁悄悄刻上了我们名字的缩写，今天刚好取回来。

戒指就放在书桌抽屉的那个丝绒小方盒里。我哼着歌拉开抽屉，手却摸了个空。心猛地一跳。我把整个抽屉拽了出来，东西哗啦全倒在床上。没有。书房、客厅、卧室、卫生间，甚至厨房的角落……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把所有可能不可能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冷汗瞬间就浸透了衬衫后背。

那枚戒指，不算顶贵重，却是掏空了我当时工作大半年的积蓄买的，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那个晚上，广场上璀璨的灯光，我单膝跪地时手心的汗，还有林薇含着泪光、重重点下的头。是我们所有未来的起点。

林薇快下班了。我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漫过心脏，淹没头顶。窒息感攫住了我。不能让她知道，绝对不能！想象着她失望的眼神，哪怕只是一瞬，都让我无法承受。

就在那一刹，衣柜底层的那个旧绒布盒子，毫无征兆地跳进了我的脑海。奶奶浑浊却异常认真的眼睛，那句“能让你回头一次……去填一个心里的缺憾”，鬼使神差地回荡地回荡起来。

荒谬！我用力甩头，想把这不切实际的念头赶走。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嘶吼：万一呢？万一真的可以呢！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扒开那些厚重的毛衣，那个磨白了边的旧盒子赫然出现在眼前。手指颤抖着打开它，七根简陋的火柴静静地躺着。

理智告诉我这愚蠢透顶。可失去戒指的恐慌，对林薇反应的惧怕，压倒了一切。我捏起一根火柴，冰凉的，带着点木头茬子的毛糙感。走到客厅空旷处，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而愚昧的仪式，将火柴头抵在盒子侧边那片早已磨损得斑驳的火石纸上。

“嗤——”

一声极轻微的爆裂声。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起，很小，却在傍晚昏暗的光线里异常明亮，甚至有些刺眼。一股说不清是硫磺还是什么的、略带呛人的味道弥漫开来。火光跳跃着，映得我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晃动，墙壁上的挂画，沙发的轮廓，都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涟漪。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等那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过去，我睁开眼。火柴已经烧尽，只剩一小截焦黑的梗子躺在地板上一缕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随即散失在空气里。房间里一切如常，窗外邻居家的炒菜声隐约传来。

失败了。果然是个笑话。我苦笑着，巨大的失落感和对自己的嘲弄涌了上来。奶奶，您可真会逗我玩……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门开了，林薇提着包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天工作后的些许疲惫。“今天累死我了，路上还堵车……”她一边弯腰换鞋，一边习惯性地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