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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一二和布布的故事

指纹清单

幼年熊猫一二被人类盗走时，饲养员布布为救他摔下悬崖。

十年后，早已接受“布布已死”的一二在保护区意外发现树干刻痕——

那竟是只有他和布布才懂的摩斯密码，组成一句话：

“我在这里，但我不再是我。”

风从箭竹丛深处吹过来，带着一股湿润的、腐烂的叶子和泥土的腥气。熊猫。熊猫一二停下略显笨重的脚步，庞大的头颅微微侧向一边，黑漉漉的眼漉的眼圈中央，那双小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不是。不是食物的气息，也不是潜在的危险。是一种……别的。

他刚刚享用完一大完一大片鲜嫩的竹笋，胃袋沉甸甸地坠着，一种饱食后的慵懒正要从四肢百骸弥漫开，却被这阵风里裹挟的、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气味分子打断了。很淡，淡到像是记忆深处一块被磨得光滑无比的卵石，只剩下一点模糊的触感。

他本该继续前行，去往他最喜欢的那棵歪脖子冷杉下打盹。阳光正好，透过层层叠叠的密林枝叶，筛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最适合蜷成一团黑白分明的毛球，把整个世界隔绝在外。这十年来，年来，他一直是这样过的。吃，睡，在保护区内有限的范围内缓慢移动，偶尔与其他熊猫保持距离地距离地打个照面。平静，安全，一成不变。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空白。

但那气味，若有若无，勾着那么一点点遥远的、近乎痛楚的东西。

他的鼻腔微微翕动，粗壮的四肢不由自主地偏离了惯常的路径，向着山坡下方一片更为茂密的灌木丛走去。爪子踩在堆积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越靠近，那股气味似乎越清晰了一点点。不是竹子，不是同伴，更不是那些穿着统一服装、远远投喂和观察他的人类。是一种……带着点微咸汗意，混合着某种特定肥皂清香的，人的味道。一个具体的人的味道。

他的心口毫无预兆地抽搐了一下，很轻，却锐利。

利。

拨开最后一道纠缠着荆棘的枝条，他看到了看到了那棵树。一棵树皮粗糙的老云杉，孤零零孤零零地立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洼地。吸引他目光他目光的，是树干上一大片不正常的剥落痕迹。新鲜的伤口，露出底下颜色稍浅的内层木质。

一二走近了些，低下头，用鼻子凑近那片剥痕。没错，就是这里散发出来的。残留的气息指向这里。但他的视线，很快就被剥落的树皮旁，那些深深镌刻进树木肌理的痕迹抓住了。

那不是动物爪牙的刮擦，也不是自然风雨的侵蚀。那是线条，是排列。长短不一，组合成块。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血液似乎在耳膜里轰然作响，冲撞着一段被他死死埋藏了十年的时光。那个总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的身影，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会用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拍他的后背，在他耳边用耳边用那种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念叨：“小家伙，这是我们的秘密电报哦，长的是‘哒——’，短的是‘哒’。记住了吗？……等我老了，走不动了，就用电报叫你回来吃饭……”

布布。

是布布！

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他几乎要几乎要站立不稳。怎么可能？他亲眼看见……亲眼看见那道撕裂长空的闪电，照亮布布惨白的脸，还有那只伸向自己、最终却徒劳抓空的手。然后是漫长的坠落，被轰鸣的泥石流吞没的巨响。那一刻的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瞬间刺穿了他十年的麻木。

他以为他早就死了。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一二颤抖着，伸出前掌，那厚实的、覆盖着粗硬毛发和利爪的掌垫，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抚上那些刻痕。指尖传来的凹凸触感，与记忆中那只温暖手掌在自己背上轻轻拍打的节奏，诡异地重合了。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树干上，凭借着灵魂深处那股本能的驱动，开始“阅读”这些由划痕组成的、沉默的电报。

长的刻痕。短的刻痕。一组，又一组。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我·在·这里）

停顿。仿佛刻写者在此耗尽了力气，或是陷入了无边的犹豫。

接着，是后面部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但·我·不再·是·我）

“……我在这里，但我不再是我。”

无声的音节在一二的脑海中炸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沉重的擂鼓，敲打在他僵硬的心壁上。狂喜只持续了一刹那，便被更深沉、更冰冷的疑惧吞噬。“不再是我”？什么意思？布布还活着，可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为什么十年都不出现？现在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留下这样一句谜语？

无数个问题像受惊的蜂群，在他的头脑里乱窜。但他没有时间细想。一种更为强烈的直觉攫住了他——留下这讯息的时间不长，非常新。布布可能还在附近！或者说，那个“不再是我”的布布，刚才就在这里！

他猛地抬起头，鼻翼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张合，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微弱的信息素。不只是那熟悉又陌生的主体气味，他还分辨出了更多——新鲜翻开的泥土味，靴底沾着的、来自远处沼泽特有的腐殖质腥气，还有一种……金属的、冰冷坚硬的感觉。

人类。不止一个。

恐惧像藤蔓一样勒紧了他的心脏。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也是不止一个人。他们穿着黑色的雨衣，像幽灵一样潜入保护区，手里拿着麻醉枪和铁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