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民儿的故事.docx

玉米地民儿的故事

他说香火在玉米地里

小时候，我们村最怕两种人：一种是收魂的阴婆，另一种就是玉米地里的民儿。

他总蹲在田埂上啃生玉米，眼睛像被剥了皮的葡萄皮的葡萄。

大人说他是饿死鬼托生，孩子却传说他埋着宝藏。

直到那个夏天，我们扒开第七排玉米秆——

腐臭的绿汁正从我姐姐的红色凉鞋里渗出来。

我们那村子，巴掌大点地方，蜷在北方一片望不到边的平原上。天高地阔，除了土，就是长起来的庄稼。而庄稼里头，最主要的就是玉米。入了夏，那一人多高的青纱帐起来，风一吹，哗啦啦响啦啦响成一片绿色的海，能把人、把房子、把什么都什么都吞进去。在这片海里，我们小孩子怕两样东西。

一是村西头的西头的刘奶奶，我们都偷偷叫她“阴婆婆”。据说她年轻时走过阴曹，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谁家孩子掉了魂，半夜哭闹不止，大人就提着一篮子鸡蛋去求她，她闭着眼念叨一阵，魂就喊回来了。她那间低矮的土坯房总是黑黢黢的，窗户小得像一只眯缝着的坏眼，我们从不敢靠近。

这第二样，就是玉米地里的民儿。

民儿是个傻子，或者说，在我们小孩眼里，他就是个傻子。没人知道他多大年纪，好像打从我记事起记事起，他就是那副样子。他总是蹲在田埂上，或者半截身子扎在玉米地里，手里攥着一根生玉米棒子，用他那口黄黑色的牙咯吱咯吱地啃着，玉米浆混着他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亮晶晶的。他的头发永远是一蓬乱草，沾着碎叶子尘土，脸是黝黑的，皱纹像是早早就刻了上去了上去。但最让人心里发毛的是他的眼睛——不像村里其他老人那样浑浊，而是异常的湿漉，黑眼球特别大，几乎看不到眼白，直勾勾地盯着人时，真像两颗刚被剥了皮、水汪汪又带着点神经质颤抖的黑葡萄。

大人提起他，总是撇撇嘴，带着一种混杂了嫌弃、怜悯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忌讳的神情。“唉，民儿啊，”他们通常这样开头，然后压低了声音，“怕是饿死鬼寻替身没寻着，落在他身上了。”他们说他脑子是小时候烧坏的，爹妈死得早，就留下他一个人守着村东头那两间快要塌了的破土房，队里看他可怜，算是默认让他看管着那片集体的玉米地，也由着他啃些生玉米，反正也不差那几口。

可到了我们孩子中间，民儿的形象就变得光怪陆离起来离起来。大龙是我们孩子的头头，比我大两岁，胆子肥，主意也多。他信誓旦旦地说，民儿根本不是傻，他是在玉米地里藏了宝贝。“你们想啊，”啊，”大龙吐掉嘴里的草根，一副洞察一切的样子，“他干嘛一天到晚赖在那里面？肯定是在守着他的宝！我听我爷说过，早年闹饥荒的时候，有人在地里埋过一罐子袁大头！”

“也可能是金子！”小！”小军吸溜着鼻涕补充道。

“或者是打仗时候留下的枪！”另一个孩子眼睛放光。

关于宝藏的猜想，给我们对民儿的恐惧，蒙上了一层冒险的色彩。我们既怕他那双剥皮葡萄似的眼睛，怕他突然从玉米丛里钻出来的身影，又被那传说中的宝贝撩拨得心痒难耐。于是，那片无边的、在风中窃窃私语的青语的青纱帐，成了我们夏天探险与恐惧交织的乐园。我们常常一群半大小子，拿着树枝当宝剑，蹑手蹑脚地摸到玉米地边缘，朝着里面张望。有时能看到民儿模糊的背影，隐没在层层叠叠的绿色叶片之后；有时他会突然出现在田埂尽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吓得我们尖叫着作鸟兽散。

有一次，我们几个鼓起勇气，跟着大龙往玉米地里深入了一段。光线立刻暗了下来，四周是高耸的秸秆，把我们严实实地包裹住。空气湿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根茎断裂后渗出的腥甜气息。头顶的叶片相互摩擦，发出永无止境的沙沙声，像是在低声议论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脚下是松软的土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草。那种被完全吞噬的感觉，既刺激又令人心悸。

“看！那是啥？”小军突然指着前面一小片空地上一个新翻动过的土堆喊道。

我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大龙示意我们噤声，自己捡起一根粗点的棍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开始刨那个土堆。我们都屏住了呼吸，期待着能挖出点什么闪亮的东西。土很松软，几下就刨开了，里面只有几块普通的石头，还有一个腐烂了一半的玉米芯。

“呸！啥也没有。”大龙悻悻地把棍子扔到一边。

就在这时，旁边的玉米丛猛地一阵晃动，哗啦一声，民儿钻了出来！他就站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嘴里还在嚼着生玉米，那双湿漉漉的黑葡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我们，没有任何表情。我们吓得魂飞魄散，“嗷”一嗓子，扭头就没命地往外跑，玉米叶子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直跑到村口的打谷场上，才敢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喘气，心脏咚咚咚地快要跳出胸膛。

回头望去，玉米地边缘静悄悄的，民儿并没有追来。但那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让我对他那双空洞又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印象格外深刻。

我有一个姐姐，叫小芬，比我大三岁。她和村里的其他女孩不太一样，不那么疯跑，皮肤白白净净，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说话细声细气的。她喜欢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看小人书，或者用彩色的玻璃丝编好看的手链。她对我们在玉米地的冒险既好奇又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