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社会重心：近代中国的“知识人社会”.pdfVIP

2006年 11月 第 38卷 11月号 学术月刊 Academic M onthly November．，2006 Vo1．38 No．11 重建社会重心：近代中国的“知 识人社会” 许纪霖 (华东师范大学 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上海 200062) [摘 要 ]在传统中国，士大夫为四民之首，宋明以后形成了一个“士绅社会”。晚清科举制度的废 除，使得士大夫再次成为自由流动资源，“士绅社会”逐渐转化为“知识人社会”。这一“知识人社会” 拥有学校、社团和传媒三个重要的公共建构，这使得知识分子的文化影响力空前地提高。然而由于 “知识人社会”的独立性质，又使得知识分子们与社会发生了制度性的疏离，以至最后 自我边缘化， 无法重建社会的重心。 [关键 词 ]社会重心 知识人社会 学校 社团 传媒 [作者简介]许纪霖(1957一)，男，浙江省绍兴市人，上海高校都市文化 E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华东 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思想史和知识分子研 究。 [中图分类号]K2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439—8041(2006)11—0138—08 在两千年的古代历史中，中国士大夫作为四民之 首，曾经是社会与国家的中枢，在朝辅助帝王共治天 下，在野作为地方精英领导民间社会。士大夫阶层成 为最有影响、举足轻重的社会重心。那么，到了近代以 后，当传统士大夫逐渐自我演变为现代知识分子以后， 其社会政治影响究竟是上升了，还是下降了?是继续 成为社会的重心，还是被社会边缘化了?关于这些问 题，近年来学术界有不少讨论。其中，最有影响的当数 余英时的《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一文①，他所提出的 2O世纪的中国知识分子不断被边缘化的看法，得到了 相当多的认同和回应0。余英时的看法固然有其道理， 道出了2O世纪中国知识分子下行的一般趋势，不过， 我们也要注意到，这一下行趋势，并非知识分子的全盘 溃败，相反地，现代知识分子比较起传统士大夫，在文 化上的影响力不仅没有下滑，反而有很大的提升。④ 一 方面是社会政治地位的下降，另一方面是文化影响力 的提高。为什么这两种看起来似乎是悖论性的现象会 同时在近代中国发生?个中又有什么样的内在关联? 这些问题，将是本文所要讨论的。 一 、 从“士绅社会”到“知识人社会” 晚清发生的“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对于士大夫而 言，无疑是自春秋战国以后的第二次礼崩乐坏时代，其 · l38 · 所赖以生存、发展的社会文化秩序处于不断的解体之 中，而1905年科举制度的废除，乃是士大夫与过去那个 赖以安身立命的文化与制度发生断裂的转折点所在。 传统的秩序崩盘了，新的秩序尚待建立，在这历史的第 二次礼崩乐坏时代，士大夫以自己的思想和实践参与 瓦解着旧的秩序，同时又被旧秩序抛离到社会，再次成 为流落民间的自由流动资源。④ ． 晚清的知识分子游士化，与春秋战国时代不同的 是，这次不是从宗法封建政治关系中，而是从帝国和家 族秩序中游离出来，成为下移到民间的游士。虽然知 识分子失去了国家所赋予的功名，失去了法律上的政 ① 余英时：《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二十一世纪》(香港)，1991(8)。 0 关于对知识分子的边缘化问题。比较有价值的进一步研究的有王巩 森：《近代知识分子自我形象的转变》．载王巩森t《中国近代思想与 学术的系谱》。台北。联经出版公司．2003罗志田；‘近代中国社会权 势的转移t知识分子的边缘化与边缘知识分子的兴起》．载罗志田· 《权势转移t近代中国的思想、社会与学术》．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 1999． 0 张灏：《中国近代思想史的转型时代》·见‘时代的探索》．第 43页。台 北。联经出版公司，2004。 ④ 根据陈宝良的研究。由于明代生员人数的大幅度增加．而仕逾依然 狭窄，游士化倾向在明中叶以后就开始出现。不第秀才或者做塾 师，或者当儒医，或者做幕僚．或者经商，或者成为通俗文化的创作 者(陈宝良：《明代儒学生员与地方社会》．第 325—326、499页，北 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 史学经纬 治和社会的特权，但他们依然不是一般的平民，依然是 社会的精英，在这礼崩乐坏的大时代里，充满了忧患意 识和“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梁启超在《新民说》中 说：“今日谈救国者，宜莫如养成国民能力之为急矣。 虽然，国民者其说养之客体也，而必更有其能养之主 体。??主体何在?不在强有力之当道，不在大多数 之小民，而在既有思想之中等社会。”① 梁启超所说的“既有思想之中等社会”，指的就是 从帝国和家族秩序中游离到民间的知识分子们所组成 的社会。这些知识人，虽然成为职业各不相同的游士， 但他们并非是互相隔绝的一盘散沙，而是有着一个紧 密联系的社会文化网络。这样的社会文化网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