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飘落.pdf

無聲飄落無聲飄落 無聲飄落無聲飄落 突如其來的強風改變了雨的方向，狂亂雨絲漫天飛舞，直的、橫的、交錯的， 往幾乎掌控不住的摺傘灌入，寒顫，針扎般漫延，迅速澆熄了胸口剛剛才啜食的 川味酸辣湯升起的絲絲暖意。勉力朝上張望，天空陰霾一如宣紙的濃郁潑墨，不 住地朝四周擴張，乘著雨勢融入蒼茫的澈骨。 有一年寒雨霏霏的春天 ，我到新竹市觀賞盆栽特展。 在展覽會場大門外架設著兩排遮雨篷，一些園藝攤販費盡苦心陳列了各種花 卉盆栽 ，想在特展期間吸引參觀人潮，只可惜料峭的寒流阻斷了原先預設的商 機，使得這些繽紛的攤位鎏上一片空盪色彩。本來應該忙碌招呼的攤販現在全慵 懶的癱坐，有的閉目休憩、有的三兩交談、有的修剪花木、更有的不發一語若有 所思的望向綿綿不絕的連天雨幕 ，彷彿在向濛濛的遠方遙想著什麼。 幾隻瑟縮大門麻雀被我的步履驚起 ，振飛二樓窗台，淋著雨珠，無力地發出 瘖啞的啁啾 。推開強化玻璃大門，謐靜闃寂，宛如走進了一座圍城。 會場入口壅塞的擺設了各界致贈的花籃，包圍著一張方桌，服務台人員正安 閒地打盹，隨呼吸頻律很有節奏地俯仰點頭，渾然不知我的造訪。因為料峭的寒 意依舊在空氣凝滯，凜冽的午後格外冷清，即便假日也遊客闕如，我刻意壓低步 履，取了份手冊輕輕躡過，整個展覽廳如同掀開塵封久遠的古井，泛盪一池靜謐 止水 。 這是本地盆栽界的年度盛事 ，經由強力動員精銳盡出，許多盆栽懸掛醒目的 特優 、優選紅箋，透露著賽事的緊繃 。 我驚詫不已 ，為這種冷寂而躊躇，極目向四周逡巡張望。 高朗大廳只有我一個訪客，挑高天花板探照下來的美術燈，灑下一脈柔和光 譜，揚泛起金黃色光澤 ，往展覽廳一站宛如置身陽光朗朗的山林野地，周身遍浴 和煦金光 ，感覺隨時將有繚繞的雲霧陡然升起。縱使刻意壓低步履，亦得以聆聽 跫音自空曠的廳室敲響 ；我從容自在地觀賞，觀賞人潮間斷，喧嚷的笑語淨盡後 的空寂，沉醉於盆栽的空間造形美與時間的滄桑美，在如此一個斜雨紛飛冷風澈 骨的初春午後。 1 我信步會場 ，從這些造型精雅姿態優美的園藝，神馳大自然的美景，俯仰宇 宙之際，讓心靈找到了翱翔的天空。這些盆栽無異一捲膠片，感應著天地風景， 當思維與之接軌，感應隨即幽幽甦醒，不期然的，濃縮山水便簌簌的釋放出來， 令思維停格 ，彷彿受了蠱惑而無法遏止。 繞過轉角屏風 ，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聚焦桌案一品饒富天趣的盆栽，那是結 合嶙峋奇石的真柏，高幾盈尺，樹幹粗如手臂，詰曲敧斜的樹身略微向左傾斜， 一簇簇短細針葉疊疊遞降 ，層層覆蓋偃亞枒杈，在盤根交錯處露出了枯白舍利； 往上是一橫生樹瘤，斜向突出，木心螺旋狀向外賁張。每一寸歪扭摺曲的節理， 彷彿歷經無數風雨試煉，雕鑿出時間洗滌的烙印，而特優的紅箋正是試煉高舉的 幡旗 。 這株真柏被養在一個高尺許徑兩尺的橢圓形紫砂盆，槎椏疏密有致散發天然 的雅韻，參差意境遠遠而望彷若獨坐崗陵與孤松盤桓，其樸素淡雅的對比是馬遠 殘山賸水的平遠清新 ，而非范寬大堂山水的雄奇壯偉。相對凝視，不覺深深為其 攝取 ，以致視線裡的濃縮山林竟擴滿了胸次，對視良久，直似漫步松林深處，整 個人籠罩在無邊無涯的空靈意象。 我在真柏盆栽前佇立許久 ，受了蠱惑的思維源源不絕的朝空靈意象奔飛。越 是思索 ，大自然試煉與歲月洗滌所蛻化的意像，越是不斷地迷眩，羅織成不可跨 越的蠱惑 。 「少年仔，你對這棵盆栽有興趣哦！」一陣丹田十足的陌生話語猛然喚醒我 的靜思，左後方不知何時站了位白髮皤皤長者，兩道濃眉如飛虹橫瀑，雙目炯炯 有神，烘托著一張矍鑠臉容，虎目下順著顴骨延伸到下顎是道如蜈蚣般的手術縫 痕，乍現之下肢節分明筋脈賁張 ，幾乎要衝破臉頰拔足飛奔，活似達利的超現實 畫作，令人錯愕不已！突然面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我不禁靦腆起來，稍稍遲疑了 一會 ，最後才含蓄的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 一番寒暄之後 ，我應邀到休憩區，那裡有幾張藤椅緊臨落地窗而靠，因尚未 克服拘謹 ，我堆著笑臉躬身靜聽。白髮長者不僅是學有專精的業餘盆栽者 ，更是 這次特展的經費贊助 人，他才剛自苗栗泰安鄉採集歸來，足蹬的登山鞋還沾粘泥 2 漿漬痕 ，隨鞋面雨珠汨汨滴淌，稀寥霜髮低斜的壓著一頂鴨舌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