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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三刻生肖

错斩午时虎

守刑场三十年的刽子手发现一件怪事——

每逢午时三刻问斩，死囚临死前都会变成十二生肖之一。

鼠辈窃笑，牛者倔强，狡兔悲鸣。

直到今天，轮到他亲手斩杀谋逆的亲弟弟。

午时三刻已到，弟弟却突然化作一条金龙腾空而起。

监斩官惊恐尖叫：“快斩真龙天子！”

他举起鬼头刀跪地高呼：“万岁圣体现形，天命所归！”

正午的日头，毒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直直烙在这片四方见方的黄土刑场上。天上连云都寻不着半丝半缕，蓝得发灰，闷得人胸口发慌。黄土夯实的场地被晒出了浮尘，脚踩上去软绵绵的，没个声响。

赵屠就站在这片土场的中央，一身浆洗得发硬的皂色号衣紧巴巴地箍在身上，后心那块儿早被汗洇透了一大片，颜色深重。他那口吃饭的家伙——鬼头刀，此刻刀头拄地，两只，两只满是老茧的手叠放在温凉的刀镡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阳光毫无遮拦地打在宽厚的刀面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不看那日头，也不看四周黑压压、伸长脖子的人群。那些嗡嗡的嗡嗡的议论声，像夏日粪坑边的蝇群，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钻不进他耳朵里。他只微微耷拉着眼皮，目光落在自己脚前不足三尺的地面，那里有一小片被踩得格外瓷实的黄土，颜色略深些。

监斩官坐在北面临时搭起的凉棚底下，端着冰镇过的酸过的酸梅汤，小口啜饮着，时不时用袖子揩一下额角的油汗。棚檐投下的一小片阴影，泾渭分明地将他和这片曝晒的刑场割裂开来。鸣锣开道，验明正身，宣读罪状……一套固定的程式，像庙里老和尚念的经文，冗长而呆板地进行着。

终于，轮到赵屠上场了。两个膀大腰圆的衙役将一个瘫软如泥的死囚拖拽到行刑位置，按跪在地。那是个脑满肠肥的官员，犯了贪墨河工款子的大罪，淹了三个县，饿殍遍野。此刻这位昔日的大老爷，裤裆湿了一片，骚臭气混在灼热的空气里，令人作呕。

赵屠动了。他左脚向前踏出半步，不丁不八地站定，右手握紧缠着防滑红布的刀柄，将那柄沉甸甸的鬼头刀稳稳提起。刀刃斜向上，闪着寒光。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迟滞，但每一个细微的角度，手臂抬起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千百遍，带着一种残酷至极的精准确凿。

就在鬼头刀举至最高点，即将借势落下，完成那颗肥硕头颅与躯干的最终分离时，赵屠的眼角余光瞥见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被拉长了。日光似乎也黯淡了一瞬。跪在地上的死囚，不再是那个涕泪横流的人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膘肥体壮、毛皮油光水滑的黑猪！那黑猪似乎全然不知大限将至，喉咙里还发出满足的“哼哼”声，粗短的鼻子还在无意识地拱着身前的虚土。

赵屠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但他那柄已经启动的鬼头刀，却没有丝毫停滞。三十年积攒的本能，压过了心头瞬间翻涌起的惊涛骇浪。

“呜——”

刀锋破空，发出低沉的风啸。没有寻常利刃切肉的滞涩感，倒像是热刀切开了凝固的猪油。一道平滑无比的光滑断面出现在脖颈的位置。没有预想中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只有些许浑浊油腻的脂肪星子，溅在干燥的黄土上，迅速被吸去了痕迹。

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在黑猪与人猪与人脸之间极快地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定格为那张惊惧扭曲的官员面孔，双目圆睁，残留着对生的无尽眷恋与对死的巨大恐惧。只是那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享用民脂民膏后的餍足。

人群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和叹息声，为又一颗贪官的脑袋落地，也为这干净利落的一刀。

赵屠缓缓收刀，刀尖再次拄地。两名衙役上前，熟练地用草席将尸身一卷，拖走。地上的血迹很快被新的黄土覆盖。一切井然有序，除了赵屠心底那片骤然扩大的冰凉阴影。

又是这样。

他闭上眼，三十年的记忆碎片，如同鬼魅般从尘封的角落里呼啸而出。

第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对了，是他独立执刑的第三年，一个江洋大盗，杀人越货，悍勇异常。刀举起的瞬间，那凶徒猛地昂起头，那双眼睛里再无半点戾气，反而充满了惊慌与怯懦，嘴角咧开，露出两颗显眼的大门牙，整个头颅的形状都在刹那间变得尖嘴猴腮——活脱脱一只硕大的老鼠！他甚至听到了那死囚喉管被切断前，发出的最后一声细微、尖锐，如同鼠辈窃笑般的“吱吱”声。

那时他还年轻，只当是自己连日劳累，花了眼，幻听了。事后还偷偷去庙里拜了拜，求个心安。

可后来，这样的“眼花”越来越多。

有那等倔强不屈的义军探子，任你严刑拷打，一字不招。临到刑场，枷锁褪去，他昂首挺胸，脖颈青筋暴起，鼻息粗重，浑身肌肉虬结，在午时三刻的阳光下，轮廓竟恍惚如同一头宁折不弯的犟牛。刀落之时，仿佛能听到一声沉闷的、来自荒原的牛哞。

也有那含冤受屈的妇人，罪名是毒杀亲夫。她一路哭喊冤枉，声音凄厉。跪在刑场上时，已是泪干血尽。刀光起处，赵屠看见的是一只瑟瑟发抖、红眼睛蓄满绝望泪水的小白兔，那最后的悲鸣，细弱游丝，刮得人耳膜生疼。

还有盘踞房梁的毒蛇，阴冷地盯着挥下的刀锋；扬蹄欲奔的骏马，鬃毛在无形的风中飘拂；咩咩哀叫的绵羊，蜷缩成一团……

起初他恐惧，战栗，夜不能寐，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