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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熊进城故事

被嫌弃的狗熊一生

应聘城市动物园失败后，我决定留在人类世界。

用捡来的身份证混进外卖公司，每天配送80单。

直到在订单上看到前女友的名字，备注栏写着：

“记得带啤酒，就像以前和那只傻狗熊野餐时一样。”

我盯着熊掌识别不了屏幕指纹，只好用鼻子敲响房门。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淅淅沥沥，把柏油路面洇成深黑色。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化开，像一枚枚漂浮的、疲倦的蛋黄的蛋黄。空气里有种复杂的味道，汽油味、灰尘被水汽激起的土腥气，还有远处快餐店飘来的、来的、千篇一律的油炸食品的焦香。

阿熊坐在马路牙子上，庞大的身躯缩成一团，湿透的皮毛的皮毛紧贴着皮肤，沉甸甸、凉飕飕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前掌，厚实的肉垫沾满了泥污，那几根勉强能做出抓握动作的指头，此刻又红又肿。脚边，是一个被雨水打烂的纸箱，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一条印着“森林好伙伴”的旧毛巾，半罐没吃完的吃完的蜂蜜（盖子已经锈住了），还有一张边缘卷曲、模糊不清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年轻，毛色光亮，正和一个穿着饲养员制服的小姑娘头挨着头，笑得没笑得没心没肺。

那是三年前，在市动物园。

今天早上，他又，他又去了那里。不是以员工的身份，而是应聘者。他想回去，想那片虽然狭小但至少熟悉的山坡，想那份虽然单调但足以果腹的配给。面试官还是那个胖主任，端着保温杯，眼皮耷拉着，只用眼角余光扫他。

“阿熊啊，”主任吹开水面上的枸杞，“不是我说你，当初是你自己要走，说什么‘世界那么大，想去看看’。怎么，外面混不下去了？”

他笨拙地想解释些什么，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人类的语言对他来说依然复杂，音节像是圆滑的石滑的石子，总从他的舌头上滚落。

“再说了，”主任放下杯子，双手一摊，“咱们这儿现在讲究效益。你这……表演？不会。跟游客互动？吓着小朋友怎么办？我们新来的小熊猫，会作揖，会转圈，那粉丝送的零食都堆成山了！你呢？”

他无言以对。他只是头棕熊，一头除了力气和还凑合的嗅觉之外，没什么特别才艺的棕熊。

“回去吧回去吧，啊？”主任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城里不适合你。找个山头，才是正经。”

于是他就被“请”了出来。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高楼像悬崖峭壁挤压过来，车辆的噪音如同持续不断的雷鸣，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各种信息素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刺鼻、混乱，让他头晕目眩。这里没有清甜的溪甜的溪水，没有熟悉的松木气息，也没有安静咀嚼浆果的时光。这里的规则，他学了三年，依旧似懂非懂。

雨似乎更大了些。一辆卡车疾驰而过，溅起的泥水泼了他一身。他哆嗦了一下，慢慢站起身。不能回山里。那个曾经属于他的森林，早在几年前就被划成了什么生态保护区，立起了铁丝网，他上次偷偷回去，还被巡逻队巡逻队用电棍赶了出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在一个地铁站口的垃圾桶旁扒拉了半天，找到一个被丢弃的硬纸板快餐盒，把里面几根冰冷的薯条和一小块鸡肉碎屑舔干净。胃里稍微有了点底，那股火烧火燎的空虚感暂时被压了下去。就在这时，他看到垃圾桶深处，卡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卡套。

他用爪子费力地勾出来。卡套里是一里是一张身份证，沾了油渍，照片是个眉眼耷拉、胡子拉碴的男人，名字叫“赵大力”。地址是外地某个他从未听过的县城。丢失日期应该不短了。阿熊把卡片拿在粗糙的掌心翻看。照片。照片上的人，眼神和他此刻的心情倒有几分相似，一种被生活碾压过的麻木。

一个念头，像黑暗中划过的小小火苗小火苗，倏地亮起。

他把身份证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旧毛巾上擦干净，然后揣进怀里那片相对干燥的毛发里。他要留下来。就用这个身份。

“力哥跑单王”外卖站的站长，是个精瘦的黑脸汉子，嘴里永远叼着烟，说话又快又急。他看着面前这个高大、壮硕、裹在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蓝色外卖员工装里的男人，眉头拧成了疙瘩。

“赵大力？”站长吐了个烟圈，拿起桌上那张黏糊糊的身份证对着光看了又看，“妈的，这照片跟你本人……也差太远了吧？你这些年吃猪饲料长的个儿？”

阿熊心里一紧，喉咙发干，只能含糊地“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站姿看起来正常些，而不是习惯性的微微佝偂。

“行了行了，现在人手不够，”站长把身份证扔回桌上，不耐烦地摆摆手，“看你这一身膘，力气肯定有。规矩都懂吧？按时送到，别超时，别惹投诉。电动车自己解决去二手市场淘一辆！头盔、保温箱公司有押金，先交钱！”

他忙不迭地点头，从贴身的一个防水布袋里——那是他用以前的窝棚布料改的——掏出皱巴巴的一叠钞票，那是他最后的一点积蓄。

就这样，城市里多了一个叫“赵大力”的外卖员。他的坐骑是二手车市场最破旧的那款电动车，骑起来浑身乱响，减震基本靠他的脂肪和厚皮。他总是戴着一个最大号的全覆式头盔，面罩几乎从不掀开。他不爱说话，接单、取餐、送达，整个过程通常只有简单的“你好”、“谢谢”。他的指纹录不进系统，好在平台允许设置密码登录，他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蹲在站点角落，用粗大的手指头艰难地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