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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边发生的故事

那个总在河边捡石头的白衣女人又出现了。

村里孩子都说她是水鬼，可没人敢靠近验证。

直到某天她拦住我往我手心塞了块温热的鹅卵石：“拿好，这是你昨天掉的。”

可我昨天根本没去过河边。

七月半，河水都是哑的。

往常这个时候，太阳还赖在西山头，把最后一点滚烫的金子熔化了，硬塞进泅沱河的沱河的浊浪里。但今天没有。铅灰色的云层从早上就开始堆积，厚得让人喘不过气，到了傍晚，傍晚，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种闷钝的铁锈色。河风也没了往日的腥甜，带着一股子沉甸甸的、像是从河底淤泥深处翻上来的凉气，贴着地皮扫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又无力地落下。

村子早早静了下来。不是规矩，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忌讳。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有几点昏黄的灯光从窗缝里漏出，也很快被浓起来的暮色吞没。连狗都不叫了。

阿青坐在自家院门的门槛上，手里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翘起的木皮。门槛冰凉，那股凉意顺着尾椎骨一路爬到后颈。他娘在屋里灶间忙活，准备晚上“送客”的香烛供品，窸窸窣窣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更显得外面死寂。

他忍不住又朝村外泅沱河的方向望。河岸那边，影影绰绰有个白点。

是那个女人。

她又来了。

那个总在河边捡石头的白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一带的，也不知道是哪的人。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灰的白布裙子，长长的头发有时披着，有时松松挽一下，蹲在河滩那片乱石堆里，低着头，很专注地挑拣着鹅卵石。她的手很白，手指细长，在那些灰扑扑的石块间翻动时，像某种会自己爬行的生物。

村里的孩子们怕她，背地里叫她“石头婆”，更有胆大的，偷偷说她是“水鬼”。说她是几年前在上游淹死的那个外乡女人变的，怨气不散，回不了家，就在这河里守着，专门找替身。证据。证据是她从不跟人说话，眼神空空的，看她，看她久了，会觉得那眼睛也是两颗冰冷的、不会眨动的石头。而且，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见过她对着手里的石头喃喃自语，像是在跟谁聊天。

大人不许孩子靠近她，呵斥起来声色俱厉，但那严厉底下，藏着些别的东西，仿佛是某种禁忌，连他们自己也讳莫如深。有几次，阿青看见村里最混不吝的二狗子冲着子冲着河滩那边骂骂咧咧，扔土块，可那女人头都不抬，好像活在另一个完全隔绝的世界里。二狗子骂到最后，自己先泄了气，讪讪地走了，边走边回头看，脚步越来越快。

阿青和其他孩子一样，对她又怕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他们会躲在远处的土坡后面，或者趴在老柳树的枝桠间，偷看那个看那个白色的身影。看着她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对着浑浊的天光仔细端详，然后又放下，或者小心翼翼地放进脚边一个旧竹篮里。她的。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哗啦啦流淌的河水有种古怪的合拍。

有一次，大概是半个月前，也是个阴天。阿青和小伙伴打赌，赌谁敢靠得更近。轮到阿青时，他憋着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从女人身后一片芦苇丛钻过去，想看清她篮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距离拉近到大概十几步，他甚至能看见她白裙子下摆沾着的泥点，和她裸露的、异常白皙的脚踝。就在这时，一阵邪风猛地刮过河面，吹得芦苇疯狂摇摆，也掀动了女人的长发和裙裾。她似乎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但阿青觉得后颈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掉头就跑，心脏咚咚咚地快要跳出嗓子眼，一直跑到村口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从那。从那以后，他再没敢靠那么近。

此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着那个模糊的白点，那天那种冰锥扎进骨头缝里的感觉又隐隐泛了上来。

天色正在迅速变暗，铁锈色褪去，换上了一种更压抑的、近乎墨蓝的底子。河面看不清了，只能听到水流声，在这种寂静里，那声音变得格外清晰，不再是平日的喧哗，而是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低语，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水下交换着秘密。

屋里的窸窣声停了。他娘拉开门闩，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操劳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阿青，天擦黑了，快进来，别在外面待着了。”

阿青应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最后一眼望向河滩。

那白点不见了。

他心里莫名一松，又好像……更空了。

晚饭吃得沉默。桌上多了几样素菜和一碗白米饭，是给“客人”准备的。吃过饭，娘把香烛拿出来，摆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跳跃的火苗在墙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屋子里弥漫开一股寺庙里常有的、甜腻又肃穆的檀香味。

“今晚老实待在屋里，听见啥响动也别出去，尤其不准再去河边，知道没？”娘一边整理香束，一边低声叮嘱，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严肃。

阿青点了点头。他知道七月半的规矩。逝去的亲人会在这一天回家来看看，享用供奉，然后离开。活人要回避，不能冲撞。至于河边，那是更加危险的地方，水属阴，这种日子，谁知道水里会爬上什么东西。

夜渐渐深了。外面的风声似乎大了一些，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人在哭。阿青躺在里屋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糊着旧报纸的顶棚。报纸上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变成一团团蠕动的黑斑。他翻了个身，面向墙壁，试图驱散脑子里那个白色身影和关于水鬼的各种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