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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世界的科学人类学初探 田松 2000年8月底到11月底，我在以丽江为中心的纳西族地区 停留了三个月。期阅走马观花地访闻了丽江县的白沙、拉市、黄 山、七河、太安、大具等乡，中甸县的三坝乡，宁蒗县的永宁 乡，四川盐源县的泸沽湖镇，木里县的依吉乡等纳西族聚居地， 对纳西族的整体状况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我的博士论文做调研。 1998年，我以天文学史博士生的身份进入中国科学院自然 科学史研究所，师从陈久金先生。我所是中科院为数不多的有人 文色彩的研究所之一。成立于50年代。陈先生在中国上古天文 学史研究宥诸多建树，同时，他还是中国少数民族科技史研究的 开创者之～，中国少数民族天文学研究至少有一半民族出自陈先 生之手，如著名的有彝族十月太阳历研究、藏历研究等，他的回 回历法研究在阿拉伯国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由于我的师兄已经 傲过中国上古天文学史，所以陈先生希望我以少数民族科技史作 为博士论文课题。这与我自己的兴趣正相符合。 对于原始文化，我一直有浓厚兴趣。20世纪是一个科学的 世纪，也是人类大幅度掠夺大自然的世纪。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已 经紧张到了难以维系的地步。然而，在几乎所有的原始文化中， 362玉振金声探东巴 人与自然的关系都是和谐的。那么，这种和谐在原始文化中是如 何保持的，在现代文化的冲击之后又是如何丧失的? 按照我从外部的设想，西南的少数民旗都会经历这样几次大 的文化冲击：明清之际的改土归流。1950年代的共和国成立， 1980年代的改革开放。一个民族在遭受外来文化冲击时，他的 自然观和生存状态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怎样变化?我希望找到一 个人口不多，相对独立，有自己宗教、自己文字的民族进行研 究。于是，纳西族重新进入了我的视野。十年前，我就曾认真地 读过郭大烈先生主编的《东巴文化论》，深深地为之吸引。 所渭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十年。我突然发现，中国 的纳西学已经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一方面，涌现了以白庚胜、 杨福泉为代表的新一代纳西学者，许多新的观念和方法引入到纳 西学研究之中；另一方面，纳西原始文献的整理也取得了重大进 展，100卷东巴经典的汉译正在出版。同时，纳西族的中心丽江 成为世界文化遗产，自1950年代中断的与国际纳西学研究的交 流重又恢复。尽管从科技的角度进行的纳西学研究还比较零散． 比如陈久金先生研究过纳西族的二十八星宿，我所研究员张柏春 分析过纳西族的水磨，李晓岑调查过纳西族的手工造纸，进行纳 西族科技史的总体研究还有很大的难度，但是进行科技史研究的 纳西学语境已经非常丰满了。 中国少数民族科技史研究从1980年代开始展开，十多年来 取得了丰富的成果。举行了五次国际会议；计划1l卷的中国少 数民族科技史研究丛书也已经出版了综合、天文、医学、农学、 纺织、建筑等6卷(广西科技出版衽)；还出现了以民族为单位 进行的科技史研究专著，如李晓岑《白族的科学与文明》等。但 是，这一领域尚未形成统一的研究范式，对它的学科性质也还存 在许多争论。与中国科技史研究相似，中国少数民族科技史的传 统研究以内史为主，以垂方科学技术及汉文化为参照。对各个民 纳西世界的科学人类学初探 363 族的传统自然知识和生存技术进行了整理。近年来，也有一些学 者进行了外史性的研究，不仅分析某一研究对象的科学和技术内 涵。还要讨论它们产生或者传人的文化背景、社会状况。这种科 技史研究就具有了人类学的意义。无庸讳言．在中国民族地区很 难发现大量具有重大科技史意义的事件，但是，却可能有许多具 有重大人类学意义的事件。传统的科技史研究是把对象提取出 来，与现代科技进行比较．而如果从人类学的角度出发，把这些 事件放回到民族文化的语境中去，研究这些事件在这个民族自身 的文化语境中的位置，就进入了科学人类学。所谓科学人类学不 妨这样定义：以现代科学为参照．分析、研究、重建人类物质文 化生活及知识的历史和现状的一门学问。我希望把我的论文向科 学人类学方向延伸。 任何一个文明，都存在两个体系。一个是解释世界的形而上 体系，对于现代文明来说，这个体系就是科学，对于原始文明来 说，这个体系可能是宗教、神话或者是巫术，等等；另一个是与 世界发生关系的形而下体系，这个体系就是技术。技术有两个来 源，一个来自本能和经验，并通过经验的累积不断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