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六尺巷的故事.docxVIP

曾国藩六尺巷的故事

《三尺墙》

清咸丰年间，湖南湘乡荷叶塘，夏末的日头依旧毒辣。曾府新宅的书房里，曾国藩搁下批阅公文的朱笔，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窗外蝉鸣聒噪，搅得他心头莫名有些烦乱。他已官至两江总督，节制四省军务，麾下湘军正与太平天国鏖战，可谓位高权重，日理万机。这次因丁忧回籍守制，本想图个清净，反思前段军事上的得失，整理心学，却不料家中后院也起了“烽烟”。

起因是一堵墙。

曾家老宅与他一位族叔的宅子相邻。族叔早逝，留下一子，名叫曾传贵，算起来是曾国藩的堂弟。这曾传贵是个读书不成、经商无道的主儿，平日里游手好闲，颇有些不务正业。此次曾家扩建翻新，这本是光耀门楣的好楣的好事，却让这曾传贵看出了“便宜”。他认为曾家新砌的后院墙，侵占了他家宅基地足足三尺。

其实，那地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年代久远，地契上也语焉不详。负责监工的曾家管家坚持按原址重建，分毫未占。可那曾传贵借着几分酒意，带着几个家仆，硬是将刚砌了一半的墙基给扒了，还扬言，若不让出这三尺地，便要告到县衙，让总督大人脸上无光。

消息传到曾国藩耳中，他先是愕然，继而一股怒气直冲顶门。想他在外统领千军万马，令行禁止，何人不服？如今回到家乡，竟被一个无赖族弟如此欺上门来！这三尺之地，在他眼中不过弹丸，但涉及家族颜面，尤其是他曾国藩的颜面，便成了天大的事。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那股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之气隐隐透出。只需他一句话，莫说湘乡知县，就是长沙知府，也会立刻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让那曾传贵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终究没有立刻发作。多年修身养性，“克己”二字已刻入骨髓。他深吸一口气，对禀报的管家摆了摆手：“知道了，容我想想。”

当夜，曾国藩在书房里临摹碑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墨迹淋漓，却总觉笔锋滞涩，心神不宁。那三尺宽的墙基，仿佛一道鸿沟，横亘在他心中。他想起了在京为官时，那些互相倾轧的同僚；想起了战场上，为了一城一地得失而血流成河的惨状；更想起了年少时，父亲麟书公反复教诲的“恕道”与“谦退”。

“老爷，夜深了，喝碗莲子羹安神吧。”夫人欧阳氏端着一只瓷碗轻轻走进。她是典型的贤内助，性情温婉，洞察世事。

曾国藩叹了口气，将白日之事说与夫人听，语气中仍带着些许愤懑：“……区区三尺之地，他便如此咄咄逼人，岂不是看我居丧在家，故意折我颜面？”

欧阳氏静静地听着，然后将羹碗推到他面前，柔声道：“老爷在外是总督，一言九鼎。可在荷叶塘，您是曾家的长子，是族兄。那传贵虽不堪，终究是同宗血脉。为一。为一堵墙，兄弟阋墙，传到外面，别人不会说他曾传贵无理取闹，只会说你曾涤生位高权重，欺凌族人。这与您平日提倡的‘孝悌忠信’……怕是不符是不符啊。”

夫人话语轻柔，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曾国藩心上。他沉默了。是啊，外人只会看到他曾国藩仗势压人，谁会去细究那三尺地的归属？胜利了，是应该的，反而落个苛待亲族的恶名；若那浑人真闹将起来，即便官府慑于他的权势判他赢了，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徒惹一身骚。为了争一口闲气，损了半生清誉，值得吗？

他挥挥手，让夫人先去歇息。独自一人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如水的月色。荷塘送来淡淡清香，远处蛙声一片。这片土地，是他成长的根脉。功名富贵，终是浮云；家族和睦，乡梓安宁，或许才是根本。

就在他心绪渐平之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是老仆曾福，手里捧着一封厚厚的信函。

“老爷，这是京城六百里加急送来的。”

曾国藩心中一凛，莫非前线军情有变？他急忙拆开火漆封印，抽出信笺。来信者是他的好友，时任京官的郭嵩焘。信中前半部分谈及朝局动态和前方战事，提醒他需早作准备。读到后面，郭嵩焘话锋一转，写道：

“……闻听涤生兄于乡间偶遇宅地之讼，此诚小事耳。然兄今名满天下，亦谤满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盼兄行差踏错。古人云：‘千里来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望兄思之。退一步，非为怯懦，实为海阔天空……”

“让他三尺又何妨……”曾国藩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尤其是最后那句“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如同惊雷炸响在心田。是啊，强如始皇，修筑了巍峨万里的长城，如今又能带走什么？自己孜孜以求的事功、名声，在这历史长河中，又算得了什么？与这永恒的天地、不变的人情道理相比，那三尺墙壁，何其渺小！

刹那间，他胸中的块垒尽消，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涌遍全身。他不仅不再生气，反而对那惹是生非的堂弟生出了一丝怜悯——一个终日困于蝇头小利之人，是何等的可怜又可悲。

翌日清晨，曾国藩亲自召来管家和一众负责建房的工匠头领。

“将那堵墙，”他平静地下令，“在原计划的基础上，再向我家院内退后三尺砌建。”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大人，这……这岂不坐实了我们理亏？那曾传贵定然更加嚣张！”

曾国藩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照我说的做。另外，去请传贵老爷过来一叙。”

工匠们虽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