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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顶鹤真实的故事

赎羽

那年大雪封山，村里饿死了好多人。

爷爷半夜拎着斧头出去，回来时棉袄沾满了血。

他熬了一锅汤，那香味我至今记得。

后来山上飞下一只断翅的丹顶鹤，每天立在村口枯树上叫。

声音凄厉得像在找什么。

雪是半夜里悄无声息下起来的，待到天明，推门已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白。远山、近树、田垄、屋舍，全被这厚重的白吞没了，连天接地，不留，不留一丝缝隙。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细密的沙粒，寒气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这是几十年不遇的大灾年，刚秋收没多久，粮食本就见底，这场提前月余、又如此酷烈的大雪，彻底断了小兴安岭脚下这个小小村落的所有生路。

村子里静得可怕，往日清晨的鸡鸣狗吠，炊烟人语，一概听不见闻不着了。那寂静是有重量的，压得人心口发闷。偶尔有几声压抑的咳嗽从紧闭的门窗里漏出来，也很快被风雪卷走，不留痕迹。存粮很快吃光了，人们开始剜野菜根，剥树皮，后来，连能找到的树皮也都变成了森然的白骨茬子。

先是村东头的刘老倌没了倌没了动静，接着是李家的傻娃子……死亡像看不见的瘟疫，在白色的帷幕后悄悄蔓延。起初还有人哭，哭声尖利而短暂，撕破死寂，但很快就低下去，只剩下风雪无止无休的呜咽。到后来，连哭的力气和眼泪都没有了。

爷爷坐在堂屋的门槛上，佝偻着背，望着门外混沌的天地，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锅里那点微弱的红光，是他脸上唯一还能称得上“活气”的东西。他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珠浑浊，蒙着一层灰翳。我才十二岁，饿得前胸贴后背，裹着家里所有能御寒的破烂衣物，蜷缩在冰冷的土炕角落，听着肚子里咕噜噜的声响，那声音空得让人心慌。

“阿爷，我饿……”我哑着嗓子，声音像破旧的风箱。

爷爷没回头，烟嘴在干裂的嘴唇间嘴唇间咂摸了一下，含混地应了一声：“嗯。”

又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北风刮过屋檐，带起一阵阵鬼哭似的尖啸。

那天夜里，我被一种极细微的窸窣声惊醒。不是风声。我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但借着窗外积雪映进来的微光，我看见爷爷的身影在炕沿边移动。他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决绝的沉重。他走到他走到墙角，那里立着一把他平日劈柴用的斧头，斧刃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冷硬的光。他伸出手，握住了斧柄，那粗糙的手背上，青筋虬结。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看我，就那么拖着脚步，轻轻拉开了拉开了门闩。一股砭骨的寒风立刻灌进来，吹得我一哆嗦。门开了一半，爷爷侧身融入了门外的浓稠黑暗里，像一个被吞噬的影子。门又被轻轻掩上，没有完全合拢，留着一道缝，仿佛给这死寂的屋子透一口气，又像是……留给某个东西回来的回来的路。

我心脏怦怦直跳，一种莫名的恐惧攥紧了我。我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眼睛死死盯着那条门缝。外面只有风雪声，掩盖了一切。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很长，我听到了一阵模糊的、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然后，门被推开了，爷爷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样低着头，但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腥气。那不是鱼腥，也不是野兽的臊气，是一种更清冽，却又更让人不安的血腥味。他的旧棉袄前襟，浸染了一大片深色的污迹，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颜色黑得发紫，几乎与他身后门外的夜色融为一体。他手里没有拿斧头，只是垂着眼，默默走到灶台前，生起了火。

桔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照亮了他半边脸，那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斧凿般深重，没有任何表情。他从水缸里舀了几瓢雪水倒进大铁锅，然后又转身，从门外拖进来一个巨大的、用旧麻袋勉强包裹着的东西。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只看到麻袋表面也洇湿了一片深色。

水烧开了，蒸汽氤氲上来，模糊了爷爷的身影。他开始处理那麻袋里的东西。我没有看清具体的过程，只听到隐约的、利刃割开皮肉和斩断骨骼的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击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他把处理好的肉块放进翻滚的热水里，又撒进去一把珍藏许久、已经有些受潮的粗盐。

渐渐地，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开始弥散开来。那不是猪肉的肥腻，也不是牛羊的膻鲜，那香气极其清幽、醇厚，带着一点草木般的甘洌，钻进口鼻，直透心肺，勾得我胃里像有无数只手在抓挠。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我爬下炕，凑到灶台边，眼巴巴地看着那口翻腾着乳白色汤汁的大铁锅。

爷爷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汤色奶白，上面飘着几点金色的油星，几块炖得酥烂的肉沉在碗底。他依旧不说话，把碗递到我手里，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里面有疲惫，有解脱，还有一种我那时无法理解的、更深沉的东西。

我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肉的口感很特别，纤维比鸡肉粗些，却异常鲜嫩，有一种独特的嚼劲和香气。那碗汤，那股暖流，把我从饥饿濒死的边缘猛地拉了回来。那一夜，是我进入漫长严冬以来，第一次感到了饱足和温暖，尽管那温暖背后，始终萦绕着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和爷爷沉默如山的身影。

爷爷一口没吃。他只是坐在门槛上，就着那点残存的火光，又装了一锅烟，默默地抽着，直到天色微明。

大雪终于在一个午后渐渐停歇，但严寒并未褪去。村子里的幸